林娇在闻言，浅浅一笑。
暗道老先生想得周到。
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那就多谢了！”
小伙计眉眼明亮，朝着林娇笑了笑，道：“请姑娘和公子随小的过来。”
说话间，他带着林娇穿过拥挤的大厅，来到看台下的一张桌子旁，停下脚步。
小伙计细心替他们拉开椅子：“姑娘，公子，请坐，小的这就为二位端来早茶，稍等片刻。”
林娇扫了大厅和看台一眼。
并没有看见葛老先生的身影，看台上只有一对男女唱着评弹。
她开口喊住小伙计：“葛老先生人呢？”
小伙计解释道：“姑娘，我们茶楼早间的说书场次，分为上下两场，现在上半场已经结束了！”
“评弹是在两场之间，时长一刻钟。”
林娇了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多谢了！”
“不客气，请客官落座吧！”
“好……”
林娇和林三纷纷坐下来，看着小伙计穿过拥挤的大厅，去往茶楼的后厨。
现在还未到说书的下半场，台上只传来悠悠扬扬的琴调。
她收回视线，转头环视了几圈大厅和楼上，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人，二楼围栏处站满了人，大厅同样是人山人海……
过来吃早茶的客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相互攀谈。
还有数不清的小伙计穿着整齐的衣衫，端着各种吃食和早茶，如同鱼儿在水中一样灵活，穿梭在众人中。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特别热闹。
林三坐在椅子里，和林娇一样看着周围，片刻后感慨道：“这里人好多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正好撇向茶楼门口。
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正和小伙计说话的吴英俊。
“他怎么又跟来了？”
林三抱怨了一句，眉头狠狠蹙起。
林娇闻言，侧目看向门口，果然是吴英俊。
等到她看过去时，他已经朝这边走来了。
转眼，吴英俊站在桌子旁，抿唇浅笑道：“方才小伙计说没位置了，小生擅作主张说与林姑娘相识，可以拼个桌。”
“林姑娘，你不介意小生坐在这里吧。”
林娇仰面，淡然一笑：“吴公子，我很介意和陌生人拼桌。”
吴英俊听她这么说，没有一点羞怯，反而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开口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更何况，小生刚刚已经与林姑娘见过几面，不算陌生人。”
林三一拳捶在桌子上：“你这个人……”
周围人听见这边的声响，纷纷扭头看过来。
一时之间，大厅里安静下来：“……”
林娇怕给葛老先生惹麻烦，便开口叫住了弟弟：“三郎，坐下吧。”
林三气呼呼：“二姐……”
林娇微微摇头，示意三郎别那么冲动。
然后才看向坐在对面的吴英俊，沉声道：“既然吴公子这般有心，我和三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尝一尝吴公子请我们吃的早茶。”
吴英俊怔了怔：“……”
他可没说请他们吃早茶！
林娇明媚的一张小脸上笑意暖暖，拍了拍林三，轻声道：“弟弟啊，既然我们和吴公子有缘，他又要请我们吃早茶，你点一些爱吃的！”
“不然浪费了吴公子的良苦用心。”
林三看着二姐眯起的眼睛，瞬间明白，一张黑脸上的表情阴转晴，哈哈笑道：“吴公子，谢谢你。”
吴英俊放在桌子下的手，下意识收紧：“……”
谁说他要请客了？
难道是他方才说的哪句话让他们误解了？
这里的早茶可不便宜，他进来之前，还想着跟他们蹭一些吃食呢……
没想到居然要他请客，到底要不要请？
吴英俊有些犹豫，毕竟马上就要参加童生试了，需要银钱的地方很多……
他正想到这儿时，抬眸看见对面的林娇，笑意嫣然，眉目纯情，身形优美，腰身纤细，仿佛一巴掌就能握住……
她……她真的好美！
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娘的！若是用这一顿早茶能把这样的女人弄进家门，也值了！
更何况还是去她家做赘婿。
等到两个老的一死，那她家的家业岂不都是他说的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就算姓吴，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么一想，吴英俊便不再纠结这点银钱。
他大大方方地说道：“林公子，林姑娘，你们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说话间，看台上传来一阵轻锣的声音。
这种锣声很轻，却不刺耳，但有些急促，吸引了众人的关注。
锣声落下后，茶楼里的众人停下低声攀谈的话语，纷纷抬眸看向高台。
“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别说话了，认真听着……”
不仅是这些人的变化，还有那些守在茶楼外不进来吃早茶的百姓，站门口翘首期盼着。
转眼间，偌大的茶楼里静悄悄的一片。
只有小伙计们来回上菜的声响。
又是一阵短促的乐器演奏声后，葛老先生的身形缓缓出现在高台之上，众人的眼前。
老头还是那般模样，穿着灰色的长衫，花白头发，花白眉毛和胡须，整个人看上去是削瘦的，眼窝深陷，让那双黝黑的眼珠特别有神又明亮。
唯一与昨日不同的，便是老先生眼底处的那抹青色。
想来是昨晚没休息好。
这时，之前带他们进来的小伙计端着一些吃食和早茶过来，放在桌子上。
待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吴英俊，他怔了怔……
小伙计扭头询问道：“姑娘，这位是……”
林娇低声回答：“一位请客的朋友。”
林三在一旁补充：“小哥儿，麻烦你再送来一份豆糕，两份桃胶乳羹……对了对了，还有石榴晶饼。”
他说完，又扭头询问一旁的吴英俊：“吴大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没了……”
吴英俊闻言，慌忙摆了摆手。
林三这才点点头，跟小伙计说道：“那就先来这些吧。”
“好的，请客官稍等。”
等到伙计走了之后，林三歪着肩膀靠近吴英俊，压低声音说：“吴大哥，听说他们家的糕点师傅都是从京城里花大价钱挖过来的。”
“还有那个石榴晶饼，是礼记饼铺供货，特别好吃。”
吴英俊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呵呵呵呵……”
这个小胖子每开口说出一样东西，他就心疼得在滴血！
刚刚说服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已经荡然无存了。
吴英俊仿佛看见结账的时候，白花花的银钱从他的口袋里飞走……他从小生活在东市，怎么会不知道这间茶楼里的东西有多贵！
能来这里的，皆是富豪乡绅，家财万贯的地主。
不过……
吴英俊微微撩起眼皮，悄无声息地把视线落在林娇的身上。
他们姐弟二人能毫不犹豫的来这里吃茶听书。
那就说明，他们家境不错……
也对，都要招赘婿的家境，怎么会不好。
吴英俊想明白后，又再一次说服了自己。
正好他还从来都没有吃过礼记饼铺的吃食，这次得好好品一品，回头和那些瞧不起他的同窗，好好说道说道。
……
高台上的葛老先生缓步来到长桌后方，脚步顿住，削瘦的身形站得笔直，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众人。
并没有因为与林娇相识，就分神多看他们一眼，同样一扫而过。
老先生手边的东西还是和昨天一样，一张长桌，一把纸扇，一截惊堂木，和一盏茶。
简简单单的往那里一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单手执起惊堂木，力道均匀地往桌面上拍下去——
“啪——”
清脆的声响，也跟着随之落下。
葛老先生慢悠悠地开口：“我们上回书中说到，白娘子白素贞在半步多与宝芝堂小学徒许仙相遇，与此同时，白娘子也信守承诺，将青蛇放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年轻和尚法海，竟然紧追不放，一直跟着白娘子来到了半步多，青蛇小青才刚刚修炼成人形不久，论法力肯定不如白娘子……”
“跟和尚法海斗法，也只能对上几个回合，稍有不慎，这青蛇就被法海用法器抓住！小青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葛老先生说起书来，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表情的变化随着书中的内容曲折婉转，让人彻底沉浸在其中。
林娇侧身坐在方桌旁，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仰头看向高台的方向。
她嘴角含笑，认真听着。
没想到葛老先生竟然把她昨天讲的白蛇传说出来了。
老先生就是老先生，博学多才，满腹经纶，他今日讲的白蛇传其中的情节渲染得特别到位。
林三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说到精彩的地方，他连声叫好！
哪怕是昨天已经听过一遍了，明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沉浸在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中。
正在他们姐弟二人听得入神的时候，只听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林娇和林三怔了怔，同时扭头看过去。
吴英俊一张四处开花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轻蔑，尤其是那双又厚又紫的嘴唇扬起笑来，愈发显得这人的丑陋。
林娇娥眉轻蹙，低声好奇道：“吴公子笑什么？”
吴英俊指了指台上的葛老先生，压低嗓音，反问道：“林姑娘，你可认识这老头？”
还未等林娇回答，他又扬唇笑了笑，摆摆手道：“瞧我这记性，林姑娘和我姑母坐一辆牛车来的，想来是西市人吧，应该不了解我们东市。”
我们东市……
林娇在心里仔细默念了几遍这句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男人说起‘我们东市’来，语气微扬。
总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难道长在东市，还长出优越感了？
吴英俊说完见林娇没反应，也没太在意，继续显摆道：“就这台上说书的老头，在我们这里可是个怪胎！”
林娇微微挑起眉头：“哦？从何说起？”
吴英俊嗤笑，一双豆豆眼的眼底晃过鄙夷，虽然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低声道：“这老头考了一辈子的科举，到头来娘子带着孩子跑了不说，他自己也沦落到在茶楼里做个臭说书的！”
“林姑娘，小生说这些，你可别认为我是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小生乃是读书人，金银二物，权欲势要，我对这些是了无生趣。”
“反而这一身傲骨是旁人皆没有的，若是小生活成他这般模样，早早就投江中喂鱼了。”
林娇闻言，捂着嘴巴，低低轻笑起来。
白嫩的柔夷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双水灵灵的深情眸子，此时染上笑意，愈发的灵动起来。
平直的肩膀轻轻颤抖，仿佛是花园中开得正艳的牡丹花，缭乱了男人的双眼。
吴英俊见美人笑了，便以为林娇喜欢听这些，心中一直不得其法的自己，仿佛看见朝他敞开的大门，一瞬间豁然明朗。
他说起葛老先生的事情，越说越起劲。
无论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还是从同窗闲谈的八卦。
但凡想起来的，都对林娇说了一遍。
最后无话可说，又把话题引到了此时葛老先生正在讲的白蛇传上。
吴英俊眯着眼睛，一副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模样，道：“林姑娘，你再听听他讲得这是什么东西，人和蛇妖又怎么会在一起呢？”
“妖就是妖，没有好坏之分，人和妖和鬼皆是殊途，有悖伦常的，简直就是侮辱我们观众的耳朵！”
话音落下，看台上的葛老先生正讲到精彩的地方。
一直保持安静的客官们，再也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好！好！说的好！”
“精彩！这故事太精彩了！”
满堂的喝彩声几乎被浪潮一般的掌声淹没了。
葛老先生浅浅一笑，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片刻后，茶楼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葛老先生拍了拍惊堂木，继续往下说道：“那青蛇不用吹灰之力便盗来了令牌，为百姓开始施法求雨！”
“在这里，可要好好说一说……”
“无论是神仙还是妖，他们的手里都有法器，往往这样的法器，只有自己懂得如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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