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叫，牛婆婆那张让人哀戚的脸就吓得衣冠楚楚的世子仓皇之间落下了水井。
那侍卫倒是真心护主，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沈离山只是想要吓唬吓唬这个不出声就拿毒箭要致人死地纨绔子弟，并不真的想要他的命。他赶紧过去却看见牛婆婆在井边对着自己作了个揖，一转身跟着就跳了下去。随即那块巨石又盖回到井上。
耳中听着井下混乱的水声和尖叫，沈离山心中有些不安。
“顾清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清恪轻巧巧地跳了下来，拿脚尖踢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说给我师尊听。”
解开了身上让人又痒又痛的点穴，倒在地上的侍卫嘴上也没有那么严了：“神仙饶命。在下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离山看着他，他看着顾清恪，顾清恪看着沈离山。
毕月忍不住对顾清恪喊道：“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招哪部分？”
沈离山本能地觉得这家伙说的事情未必是真的，一巴掌就将人打昏过去，瞬间移动到井边。
“毕月你过来帮个忙。”沈离山气势汹汹胸有成竹地去了，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将一块石头举不起来，场面有些难看。
毕月嘟嘟囔囔：“人家现在穿这么好看的裙子，让人家做这么粗鲁的事。”
“说什么呢，你快来。”
顾清恪的声音先一步到沈离山的身边：“师尊放着我来。”
沈离山手上一轻，石头已经被掀开拍得粉碎。顾清恪面色如常，举重若轻就把石头处理了。
沈离山觉得这显得自己有点无能。
“师尊对不住，我还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灵力。”顾清恪福至心灵见风使舵。
沈离山咳了一声找回了尊严：“你下次注意一点。”
毕月后一步到沈离山身边，挤开两个人伸头往黑洞洞的井里看去。
静水无波，更没有什么声响。
方才掉下去至少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没有了动静？
毕月伸手使出一些灵力下去探查，井下就像一个深渊被浓浓的怨气萦绕，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怎么回事儿？牛婆子看上去没有那么厉害呀。”
顾清恪这才缓缓说道：“不是牛婆子的事情，是沿湖村的事。”
“你知道？”沈离山不解，“你知道回来为何不说？”
“师尊稍安勿躁。我所知也并不多。”顾清恪回来的时候犹豫过是否要将沿湖村见到的事情说给沈离山听，但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等到了璞月华就要赶紧往落羽城去，不应该再节外生枝了。
“不多你也得说啊，现在满院子趴着一堆活人，眼皮子下面消失了一个死人，丢了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毕月有些烦恼，“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个什么世子再讨厌也罪不至死。”
“沿湖村没有活人了。”顾清恪语出惊人。
沈离山和毕月都愣住了，见他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叫一个村没有活人了？”
“那个被你们吓跑的老牛也？”
顾清恪沉痛地点了点头：“我们进房间说吧。”
沈离山看着满地的人，顾清恪请他放心：“我会把他们放到厨房去，那里比较暖和不会让他们出什么问题的。”
桌上氤氲的茶水让沈离山的面色都显得兴致不高，顾清恪把自己去沿湖村的所见所闻删繁就简说了说。
当时他带着对毕月的怨念出了门，雪下得大了，天色晦暗不明。风并不凛冽，雪花漫舞的姿态算得上温柔，但是潮湿的冷气全方位共计身上每一寸皮肤的感官，让人对寒冷的感知放大了八倍。
沈离山在无量门茶山居的时候总是在房间里燃着炭火，让房间暖融融的。那时候顾清恪总觉得他是奢侈的挥霍无度，须知一个修行到他这种程度的仙尊哪里还需要用外物来保持身体的温度。
但是熊九州梁友栢把那些火狐的皮毛像是不要钱地往茶山居送的时候，顾清恪才意识到沈离山畏寒不是装的。他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脆弱得就像好看的冰晶。
他要到村子里最好的铺子里寻上两件狐裘给师尊。
沿湖村在宋钟源口中是个不大的村庄，但是也绝对不小，有白来户村民聚居。村子里有一段短短的街，街上有一间杂货铺一间小酒铺还有一间当铺。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店了。
但是这个村子从走进来的第一个感觉就很奇怪。
静，太静了。
农家人早起，这个时候应当在田间地头看见不少人家炊烟升起了。即便不出来做活，走动的声响，鸡鸣犬吠总该有吧。
都没有。只有风吹过干枯的树枝，带走轻飘飘的芦苇，在雪天伪装另一场雪。
户户闭门，店家关张。顾清恪大声呼喊，无人应声。
顾清恪觉得自己至少能看见仓皇逃走的老牛，破破烂烂一扇门，推开进去家徒四壁，比牛婆婆家几间草房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老牛家在哪里？”毕月问出了沈离山的疑问。
“我不像沈道长这样天然对人有假设为善的天赋，大约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所以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用恶意来揣度。即便我给了银子，也不能保证这人真的就此放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顾清恪说的事勾起了沈离山内心一点久远的愧疚。他说的小时候的一些事，说得就是在崤山的时候沈离山的苛待之事吧。
“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遇事警戒，小心万一总没有错。”沈离山肯定道。
顾清恪就知道这一招总是对心软的师尊有用。
“你也学会了卑鄙。”心魔在顾清恪耳边轻声嗤笑，举双手庆贺他此时的开窍。
“那接下来呢？”毕月转着眼珠，“当真没有一个人？”
顾清恪推开了沿街的所有的门，里面的人就像突然之间消失了。有的桌上摆着饭菜，有的修理的工具还在梯子边上，有的车上装了一半货物……
就像在一个刚刚苏醒的清晨，人们和生活一样重复每一天的动作，突然就被什么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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