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将饭菜端上客栈二楼，拐弯后径直迈去了走廊第三个房间。
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貌似是安排来的看守，敛容肃目，盯得小二有些犯怵。
“给我就行。”
看守瞧见店小二来送饭，面无表情地将食案从小二手里接过，没让人进。
“啊……好嘞。”小二木楞地眨巴几下眼睛，配合地将食案递去，随后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盯视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看守才淡然折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季红尘和冯办办都在。
“他的病，为何迟迟还不见好？”季红尘双手环在胸前，沉着一张脸问冯办办。
冯办办也觉纳闷：“明明都喝两剂药了，怎么还在反反复复的高热？不应该啊。”
“大姐大，小二把饭菜送上来了。”看守进来，趁隙说道。
季红尘正心烦意乱着，忍不住焦躁地摆摆手：“人都没醒呢，端下去罢。”
瞥一眼床榻上的人儿，看守无法，打算默默退出去。
“哎哎，别呀。”瞧见此，冯办办赶忙开口阻止。
“你、你就放桌上。”他指了指小圆桌，目光直直盯着那几碟香喷喷的饭菜，生怕它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一般。
“冯、办、办。”
对此，季红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略有些愤愤然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饿了~”冯办办撅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季红尘，分明是在撒娇。
季红尘被这样一道无辜的眼神看着，赧然又无奈。她撇开头，转移注意力似的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师父何时回来？我看你这个徒弟忒不靠谱。”
冯办办觉得委屈：“我同师父游走行医那么久，可还没见过这种症状，医不好……我也苦恼啊。”
“我估摸着，他应该是以前生过什么大病或者中过什么毒，才遗留下了这样的问题。之前问过他好几遍，他愣是不愿意说，我有什么办法。”
“若不然，我写信让我师父回来？”
冯办办试探性地瞅一眼季红尘，小心探看她的意思。
一种无力之感自季红尘心头油然而生，她是欲哭无泪的。
“罢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说道，“实在不行，丢下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还以为捡到宝贝了呢，结果这般费劲，无趣。
“可你不是已经答应要把他交给叶伏悉了？”冯办办凑到圆桌前，起筷用膳。
季红尘沉默一时，而后淡漠道：“那就丢给她。”
——
左靔然被派去边岚，司军属便交由副司卫李青宁代为管理。
先前栈堤、雍河坝坍塌一事，林藏烟命司军属前去调查，如今已然有了结果。
今日上朝，李青宁交给林藏烟一本被烧掉角的账册和几张带有折痕的字据。
“启禀陛下，经调查，两处堤坝坍塌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制作桥梁的木材在河水浸泡下严重形变开裂，其二是堤内填缝所用的是劣质沙。”靖銮殿内响彻李青宁凛然的声音，“这本账册，臣是从当初提供木材沙石的贾人手上得来的，虽然账本似乎曾被人恶意烧毁了一个角，但所幸当年的采买记录丝毫无损，字据也是完好保存了下来。”
许从银一听，脸霎时便白了。
账册？那账册，她当年分明派人偷出来烧毁了的，为何还在？！
“从这账本和字据里都可以看出，当初工部采买沙石存在缺斤少两的现象，并且……”李青宁顿了顿，压了压眉眼，继续道，“并且，这与户部的账，明显有出入。”
“臣想，是否当初负责采买物料的官吏存在虚报价款的嫌疑，又或者，户部的账册造了假，户部的人，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听见事情牵连上户部，云幽人的脊背忽地有些发僵。
林藏烟支着脑袋，垂着眸子抿直了唇，没发话。她来回翻看账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林藏烟轻叹一口气，喊了句：“许大人。”语气森冷。
许从银内心翻腾，感到一阵冷汗涔涔。她抗拒地上前，躬下身不敢抬头。
林藏烟手腕一转，将手中账册和几页字据甩到她跟前：“看看罢，看看你还能从什么地方进行狡辩。”
账本落在脚边，字据四散，许从银顿觉心头巨颤，手脚发凉。
她蹲下身子，颤巍巍捡起账本。
看着账本缺掉的一角以及边缘的焦黑，她捏紧了手指，在心里暗骂手下人的办事不力。
纸张在她指尖哗啦作响，许从银仔细看着，迫切地想要从中找到哪怕一丝疏漏，以此好让自己逃过一劫。
目光扫过一行字，脑中弦绷，许从银想也不想就辩驳道：“陛下，臣看这本账册才是造假罢？怎么可能是五品柳木，当时采购的分明是……”
尾音刚落，她的话声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朝臣疑惑。
林藏烟勾唇冷笑：“当时采购的分明是什么？”
思绪快闪，许从银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有人阴她？是谁？
她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林藏烟身上，神情复杂。
林藏烟与她对视，笑意更甚，有些耐人寻味。
那一刹，许从银什么都悟了，双唇止不住地颤抖。
“许大人，朕问你话呢，为何不说？”林藏烟步步紧逼。
许从银脚下一软，有些趔趄。说？她如何敢说？四品柳木，与规定的二品质量相去甚远，即便有错，又让她如何辩解？
林藏烟看她一直僵立在原地，抓着账本仿若失了魂，觉得万分好笑。
嗯，早年藏好的暗箭，今日可算是射中目标了。多亏她暗中把四品柳木换成了更低等的五品，不然，这两座堤坝，还得再等个三四载才能塌呢。
若真如此，又需留许从银多活个三四载，那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还有这账本和字据，若非自己的人及时赶到，早就灰飞烟灭了，哪还能作为证据上呈？
“水利工程的每一个项目，物料使用都有一定标准，臣记得，堤坝的木材，少说都得二品吧？”林觉颜扬起下巴，态度鄙夷，完全不怕火上浇油，“这五品……呵，着实令人唏嘘啊。”
林藏烟极力压下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望向许从银时一脸肃然，话声幽幽：“所以，许大人，贪污确有其事了？”
“欸，等等。”林藏烟看向云幽人，似笑非笑，“或是户部的账册真有问题也说不定呢。云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云幽人心下一惊，故作淡定地站了出来：“回陛下，户部的账，绝不会有问题。”语气铿然，斩钉截铁。
许从银看向她，她却目不斜视。
“呵呵，若真如此，那才好。”许从银轻蔑一笑。
她想让云幽人急眼，但云幽人没有上当，依旧冷静从容，“陛下，臣一生兢兢业业，唯利是图在臣眼里，是万万不能的，还请陛下明察。”
这让许从银攥紧了拳头。她咬紧了牙，面部抽搐，上面写满不甘、愤恨。
“对于户部，朕自然也会派人调查清楚。”林藏烟瞥一眼云幽人，冷然道。
她的笑意不再，面色阴沉得可怕：“许从银利益熏心，贪筑坝钱款，损百姓利益，不道，抄家入狱。”
她沉着嗓子对李青宁道：“有一桩便有两桩，有一人便有两人。李司卫，从工部开头着手去查，查查这些年，到底多少人贪了国库多少钱，桩桩件件都不要放过。”
“微臣领旨。”
朝堂之上，那些心里有鬼之人，一下就不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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