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豆腐担子一路向西，跨越四条溪河，经过五个村落，终于在集市上占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位置。
才掀开盖豆腐的湿布，旁边卖菜的癞头刘便凑了过来：“哎，听说了么，二道河子那个大块头王铁匠昨夜发了疯，不仅一把火烧了四五户连房，更把他老娘和婆姨都一并宰了。亏得都护府的军营离着不远，接到村正的求救信号立刻出兵，足足七八个壮卒才将铁匠制服呢。”
启民听得入神，但手上也没闲着，边支摊子边说道：“这是第几个发疯的人案子了，怎的最近这么不太平？”
癞头刘掰着手指头细数道：“我想想啊，月初时候第一个是前渠湾的孙麻子，然后是瓦窑村屠户钱老七。这不，连相隔七八里地的王铁匠都中了招，啧啧啧，真真是可惜了他那个才过门的媳妇……”
启民没心思琢磨他那点龌龊想法，只小声道：“前两个离着远，但这王铁匠经常赶集卖些菜刀镰锄，总归熟悉。上次见他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表演刀劈铁木不卷刃呢，如何说发疯就发了疯？我感觉官府说的什么瘟疫传染根本就是……”
“你他妈不要命啦！”癞头刘一把捂住启民的嘴，又左右来回看了又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叫道：“上面严禁讨论瘟疫的事，被抓住后要杀头示众的！你想找死，可我还没活够呢。”
启民摆了摆头，挣开对方的手，也不辩解，只叹口气道：“算了算了，咱一介粗衣百姓，又操心那些劳什子的事干嘛。早些卖完豆腐，多余些时间砍柴才是正事，老娘的腿疾可是拖不得的。”
彷佛是在心理暗示自己，总之说过这句话之后，无论癞头刘还是启民自己，都开始专心吆喝叫卖，再不继续谈论发疯、死人以及什么瘟疫了。
不过也许是王铁匠发疯的缘故吧，即便启民已经足够用心，但今日肯光顾他生意的人还是寥寥。直至日落西山，还有两块豆腐没有卖完。
癞头刘的青菜倒是早就售净，他陪了启民一会，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卖不完就卖不完，自己吃掉就算。总之要早些回家才好，最近不太平嘛。”
就在启民犹豫要不要听他的话时，迎着晚霞的余光那侧，出现了一个光头和尚。
和尚来在启民摊子前，双手合十道：“施主，今日还要卖豆腐么？”
看着这位特殊的顾客，启民却是犯了难。倒不是和尚强行化缘不给银钱，只是接连几天遇上此人，他尽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之前还准备送自己一本手抄的经书，被自己以不识字搪了过去。本以为今日未见算是大幸，没想到还是没有躲开他。
不过这和尚除了喜欢说胡话之外，倒是彬彬有礼，故而启民也只好笑脸相迎道：“回大师傅的话，今日还剩两块豆腐，售或不售皆可。”
和尚点点头，眼里略带一丝失落，不过基本没有显露。淡淡道：“如此，卖与贫僧刚好。”
说罢，和尚从衣袖中摸出三枚铜板，向启民递出。
启民没有去接，而是笑道：“咱家的豆腐向来一枚铜钱一块，童叟无欺，这多出的一枚，还请收回。”
和尚却也没收回，直说道：“这三枚铜钱与我相伴久远，多少沾染了些许佛气。施主夜行小路，不妨留其在身，增阳抵阴，也算与贫僧结上一段善缘。”
没等启民出言拒绝，和尚伸手掠过摊子，已然抄起最后剩下的两块豆腐，随即转身离去。摊子上空留一张已然半干的粗布，以及他说的那三枚沾染了佛气的铜钱。
纵然心中纳闷，但总算结束了今日的买卖，大不了明日多送和尚一块豆腐便是了，反正他每天都会来的。
启民收好铜钱，又将摊子折起背在身上，转头看看了基本已无人影的集市，然后寻着回家的路，准备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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