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自遣》
…
…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惜的礼物上聚集，顾寄北也不例外。
原本以为侄女太忙回不过，当小叔的也没介意。
顾惜竟然回来了，这对于顾寄北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之喜。
侄女送的东西就是一番心意，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当小叔的都是心下欢喜。
因此，他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也是含笑注视着礼盒。
木盒移开，礼盒内的东西一点点地现出端倪。
精雕细琢的檀木底座，通透晶莹的玉雕……
看到那眼熟的水纹雕刻，原本微笑着靠在椅背上的顾寄北，修长的手指猛地抓紧扶手，后背也是瞬间绷直。
那是……
九龙玉尊？！
木盒完全拿开，顾家传世的玉尊终于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经过无数代顾家的人传承，这座九龙玉尊并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失去光彩。
上等的羊脂玉，上等的雕工，再加上独具匠心的设计，加在一起便组成一件高雅的艺术品。
之前摔碎的传家宝，此时此刻完美无缺地重新出现在眼前。
顾寄北激动得手指都在发颤，驱动轮椅，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摆放着玉尊的台前，指间微颤地抚过玉尊塔上垂着的小铃。
玉铃叮咚。
“小叔！”顾惜轻声开口，“之前是我不好，现在……我把东西修好了，希望您喜欢。”
“好。好！”
哪怕是一向沉稳如顾寄北，此刻也是激动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顾家传家的珍宝，这么多年来经过风风雨雨，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直到，毁在他手里。
顾寄北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
之前，他也曾经想过要找人修复，可是找来的修复师看到这么精美的东西，一个个也是大摇其头。
这样的玉器，修复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万一到时候弄坏，那可是赔都赔不起。
顾寄北尚且如此，黎家众人当然也是更加惊讶。
四周围观的宾客们，一个个也都是满脸惊艳。
“九龙玉尊，不愧是传世之宝啊……”苏文哲早已经近排不住地走到台前，站在不远处，观察着这尊通透精致的玉尊，一脸地向往，“珍宝，真是绝世之宝。”
“是啊，今天咱们算是开眼了！”
“可不是，我可听说，这可是当初天楚女帝传下来的东西呢！”
……
四周，宾客们也是议论纷纷。
“顾惜！”黎初晴早已经按捺不住，走上前来，指着顾惜的鼻子就骂，“你没想到，你……你这么卑鄙无耻。”
原本，在顾寄北面前，黎初晴也是一直都努力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
这是第一次，她当着顾寄北对顾惜如此发难，实在是因为气急了。
她找人修复，花了五百万，那基本上是她全部的私人财产。
结果呢，风头全让顾惜抢了，怎么可能甘心？
“小晴！”顾寄北微微皱眉，“有什么话回去说。”
这种场合，这么多宾客，这丫头怎么这么没分寸？
“小叔！”黎初晴早已经快要气炸，哪里还冷静得下来，“这东西，是我找人修复的，她这是抢我的功劳。”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顾惜淡笑，“这东西可是我亲自动手修复的，怎么倒成了我抢你的功劳？”
“呵呵！”黎初晴冷笑，“你亲自修复，你骗傻子吧？这明明是我请人修复的，苏叔叔可以给我做证。”
刚刚一路追过来的时候，黎初晴其实心下也有疑惑。
顾惜恢复玉器，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想着顾惜不过就是查到她找人修复玉器的事情，找办法从修复师手里把东西拿回来，然后借花献佛。
“是吗？”顾惜依旧笑意不减，“那就请苏先生做个证吧？”
苏文哲一看事情扯到自己身上，笑着上前一步：“这个我确实是知情者，事情是我亲自办的，我可以证明——这件玉器确实是顾小姐亲自修复。这么复杂的玉器，修复起来可不是容易事，我估计这几天顾小姐都在日夜赶工。”
顾惜：……
这个真没有。
不过……
看看四周，她并没有解释，索性将错就错。
“可是……”黎初晴嘴唇张了张，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您……您说的那个修复师就是她？”
“没错，就是顾小姐。”苏文哲笑着摇摇头，“只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顾小姐与顾总之间原来是师侄，失敬失敬。”
“就算是这样……”孙莹不甘心地接过话头，“那你为什么要从你姐姐那里骗钱？”
“没错！”经母亲一提醒，黎初晴也回过神来，“既然都是一家人，顾惜她凭什么和我收钱，还……还收了我五百万！”
顾寄北看到传家宝修复得这么好，脸上满是喜色：“放心吧，小叔回去把钱还你。”
“这……这不是钱的事！”黎初晴并不甘心，“这……这原本就是我的功劳。”
顾朝撇撇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东西是我姐几天没日没夜修复出来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了？”
“小朝！”师雅拉把儿子，赔着笑上前一步，“这菜都上来了，大家先入席吧？”
这么多客人看着呢，在顾寄北的生日宴上闹出这么一出，这不是生怕别人不嚼舌头吗？！
“怎么，现在你知道怕丢人了？那就应该当初好好管教你女儿！”黎初宁冷冷一哼：“东西是她摔的，她修复不是应该吗？”
“没错！”顾老太太也接过话头，“就算这东西真是她恢复好的，也不过就是将功补过而已。”
师雅脸色有点苍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们对女儿这样不以为然，当妈妈的自然也是心下不甘。
“是我教女无方，几位要怪怪我就是。”
“怪你？”孙莹阴阳怪气地开口，“那我倒要问问，那五百万是不是你叫他朝小晴要的。”
提到五百万，黎初晴早已经是一阵肉疼：“顾惜，你马上把钱还给我，要不然……我和你没完！”
“几位和我算帐是吗？好！”顾惜抱起胳膊，“我就和你们好好算算这笔帐。去年年底，我母亲加上我和小朝，原本应该有五百六十七万的年底分红，想问大伯母，这钱去哪儿了？”
五百万，她可不是随便要的。
公司方面的帐她早就查过，按道理说，她和师雅、顾朝都有公司股份，每年的分红都不少，怎么也不可能穷得要靠顾惜去赚钱养家的份上。
后来仔细查过帐才知道，那钱是被在公司财务部的孙莹挪走。
表面上说是去帮师雅投资，事实上却转入孙莹的私人帐户。
后来顾惜出事，师雅走投无路，去朝孙莹要钱的时候，只被对方一句“投资亏了”就打发了。
她故意朝黎初晴要这五百万，就是要让他们乖乖这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
这一次寿宴，顾惜也想得很清楚，她就是要撕破黎家人伪装的这些嘴脸。
让顾寄北和大家都好好看看，黎家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一马归一马。”孙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皮，“那些钱投资失败血本无归，是我眼光不行，可是你也不能这么骗你姐！”
四周的众人谁是傻子？
五百多万，就算是风险最高的期货投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赔到一分不剩。
更何况，这小半年国际金融形势不错，只要有点经济头脑的都会赚钱。
这摆明就是孙莹坑了师雅他们娘仨。
顾寄北的脸，沉了下来。
之前他还奇怪，就算是顾惜赔钱，每年分红也不少，怎么能到连跑车都抵押的程度。
原来，钱都进了孙莹的腰包。
之前，他还以为他们对大嫂一家就算不好，至少也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做到差不多的地步。
结果……
他真是蠢！
有其一就是其一，这些年大嫂师雅不知道为了多少委屈。
“今天是寄北生日，这些话咱们回去再说。”黎天明看事情不妙，笑呵呵地出来圆场，“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什么你的钱，我的钱，还不都是顾家的！”
啪！
心中又气又疼，顾寄北抬起手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好一个顾家的！你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欺负我们顾家人吗？！”
起先以为不过就是几个孩子之间闹别扭。
现在看来，孙莹老口子也有份。
孙莹只是财务部的工作人员，黎天明可是财务部的总监。
几百万的款项可不是小数目，要不是黎天明允许，孙莹有这个胆子？！
“寄北！”师雅轻轻扶住顾寄北的胳膊，“这菜都上来了，先吃饭吧，客人们都在呢！”
“是啊，寄北。”江老爷子也接过话头，“先吃饭吧，我这老头子可都饿了！”
……
到了这地步，青红皂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所谓见好就收的道理，顾惜也懂。
现在，已经当着众人扒下黎家人的一层面具，她也是该收手就收手。
“都怪我，我自罚三杯，向大家赔罪！”
拿过酒杯，她自斟自饮，连喝三杯，随后笑着环视四周。
“各位亲朋好友，咱们一起敬寿星一杯好不好？”
“对对对，敬寿星！”苏文哲在一旁笑着附和。
宾客们都是有眼力，也都纷纷笑着捧着杯子。
“顾总，身体康健！”
“是啊顾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你一句，我一句地吉祥话，很快就将气氛又重新回到寿宴上来。
师雅推一把顾朝，笑着向餐厅经理挥挥手，示意他上菜上饭。
顾惜将顾寄北推回桌边，亲自为他倒上酒。
“小杯，我敬您一杯！”
一个小插曲，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黎天明皱着眉坐回桌子，悄悄看一眼顾寄北的表情，心下很清楚。
这件事情只怕，顾寄北这里不会轻易过去。
而且，不光是顾寄北。
这个宴会之后，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都会讨论这件事。
黎家人欺负顾家孤儿寡母的事情，很快就会尽人皆知。
顾惜这一只小手，狠狠抽在他脸上，将他多年来努力经营起来的好人嘴脸，硬生生地撕掉至少一半。
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还是说……
这是顾寄北的安排。
黎天明抬起右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心下却是一片肃杀。
事情，不能再拖了！
寿宴后，顾惜笑着将众人一一送出大厅。
苏文哲过来道别的时候，她也是亲自送出来。
临别时，还不忘向对方道歉。
“这次顾惜欠您一个人情，以后苏先生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一次，她其实是利用了苏文哲，顾惜并不想掩饰这一点。
“哈，顾小姐太客气了。”苏文哲笑得豪爽，“能够帮到顾小姐的忙，是苏某的荣幸，毕竟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今天这个宴会，我这侄子只怕也要上当。”
刚刚宴会上，黎家闹得这一出，苏文哲早把黎家一家子看得透透的，当然也包括一直在黎初晴。
这样的女孩子，可没有资格做他们苏家的人。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侄子苏青打了预防针。
这样的女朋友，擅早散了。
顾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苏青正大步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双目通红的黎初明。
“苏青、苏青，你等等……你听我解释……”
苏青与黎初晴也就是刚刚交往不久，远没有多深的感情。
今天冷眼旁观，也将黎家人看透，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沾不得，否则不定哪天她被自己坑了。
毕竟，对方是连自己的亲人都坑的人。
宴席快散的时候，苏青故意将黎初晴叫出去，已经和她说清楚，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刚谈恋爱没几天，就被对方甩了，黎初晴又委屈又难过，追出来还想再挽回局面。
看到站在阶下，与苏文哲站在一起的顾惜，她咬着嘴唇停下脚步。
“那我们先走了。”
苏文哲向顾惜道别一声，带着苏青一起坐上车子离开。
顾惜转身迈回台阶，黎初晴横迈一步拦住她。
“是你对不对，是你挑拨苏青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但凡有点脑子的男人，都知道要躲着你，哪里还用得着我挑拨？！”顾惜上前一步，不客气地将黎初晴撞开，走回厅去。
黎初晴追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什么外人，除了江老爷子之外就只剩下顾家的本家人。
“寄北啊……”黎天明正笑着向顾寄北解释，“这次都是孙莹不好，原本是想帮着小惜他们多赚点零花钱，结果把钱赔了，你放心啊……今天晚上回去，我就让她把钱补上。”
“不必了。”顾寄北脸色冷淡，“公司财务部有规定，财务人员私自挪用股东财产，这已经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以后嫂子不用去公司了。”
“可是，我……”
孙莹还要再说什么，顾寄北却没有给她机会。
“另外，明天我会安排人到财务部查帐，你记得把帐目准备好。”顾寄北抬脸，对上黎天明的眼睛，“天明哥，没问题吧？！”
“啊……”黎天明扯出一脸笑容，“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就是……公司帐目太多，这又是月底，一天恐怕整理不出来这么帐，要不然……你给我几天时间？！一周，一周之内，我肯定把所有的报表准备好。”
顾寄北眯起眼睛，注视他片刻。
“三天!三天之内，把所有帐目整理好给我，天明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从黎天明的表情，顾寄北就已经猜到，对方手底下肯定有烂帐。
给他三天的时间，补齐所有的帐目，以前的事情他就不再追究，这已经是顾寄北最后的仁慈。
毕竟，兄弟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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