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谦谦都挺乖的，给我和容时都添了不少乐趣。可是晚饭刚吃完，谦谦就扁着小嘴跟我说:“婶婶，我想妈妈了。”
我揉揉他的小脑袋，对他说，“那我们跟妈妈视频好不好？”
他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还是算了，每天我吃过晚饭，小弟弟就要睡觉了。妈妈这会儿肯定在陪小弟弟。”
这一刻，容时看着谦谦的眼神里充满了歉疚。
我把谦谦揽到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发，“谦谦，一会儿婶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呀好呀！”说到讲故事，谦谦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又转头看容时，“小叔叔，你会不会讲故事呀？爸爸每次给我讲故事，就只会读故事书，讲得可没意思了。”
“讲故事嘛——”容时敲敲轮椅扶手，“小叔叔可以现学！这样好不好，你让婶婶先带你洗澡，你洗澡的时候，小叔叔就去学讲故事好不好？”
“耶——耶——能听到小叔叔给我讲故事喽！”谦谦高兴得跳起来，拉着我就要让我赶紧给他洗澡。
洗澡要上楼，我不能把容时一个人留在一楼，便让容时跟我们一起乘电梯上去。
我给谦谦洗澡的时候，容时不是真的在学习什么讲故事，而是在闭目养神。今天他陪了谦谦好长时间，耗费了不少精力。
但我知道，他是高兴的，毕竟平时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
谦谦一直惦记着要听小叔叔讲故事，所以一直催着让我快点。当然，我自己惦记着独自在外面的容时，手上动作本来也不慢。
我给谦谦裹着浴巾出来，就看到容时已经坐在轮椅上歪着头睡着了。
“婶婶，小叔叔睡着了，是不是就不能给我讲故事了。”谦谦有点沮丧。
我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安慰他，“没关系，我们把小叔叔叫醒就行啦！”
谦谦趴在容时耳边，轻轻叫他:“小叔叔——快起床啦！”
容时没反应，他难得睡这么沉。
谦谦捏捏他的手臂，再次在他耳边叫他:“小叔叔，快起床呀！你答应给我讲故事的！”
容时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有点奇怪了，平时叫他，他都是一下就被我叫醒了。怎么今天谦谦叫他，他反而没反应了。
如果他已经是躺在床上了，那直接睡着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他还在轮椅上，一会儿总要往床上转移的，而且还要洗漱，迟早还要醒。
所以我也帮着谦谦一起叫容时。
我轻轻拍了拍容时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容时，快醒醒，谦谦还等着你呢！”
容时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手指也跟着动了动。
我和谦谦再接再厉，一个挠他的臂弯，一个在他耳边呼唤。
过了不知道多久，容时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我和谦谦，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小……展诗，谦……谦……”
我知道，他每次刚刚醒来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可是谦谦不知道，他抱着容时的胳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叔叔，你怎么了？你说话怎么这么慢呀？”
容时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是要让我安抚谦谦。我把容时的胳膊抬起来，帮他搂住谦谦的肩膀。
谦谦在容时的怀里乖乖的，泪眼婆娑地看着容时，“小叔叔，你可不能死啊！我之前养的小兔子死了，妈妈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就再也听不到你讲的故事啦！”
我听着谦谦的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容时的手指动了动，艰难地发音说出话来:“谦……谦……小叔叔……还不会……死……”
谦谦抱着容时亲了他一下，“小叔叔，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去睡觉了，明天你再给我讲故事吧。”
谦谦果真乖乖地跟容时摆摆手，又冲着我说:“婶婶，你照顾小叔叔吧，我自己去睡觉。”
我摸摸他的头，一边是动都动不了，话都说不利索的容时，一边是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人儿，哪边都离不开我。
我拉拉容时的手，“我们一起先哄谦谦睡觉，然后我再帮你洗漱上床。”
容时微微点头，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很多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
我们一起陪着谦谦入睡，我原以为小家伙今天换了地方，可能会睡不着，结果他可能是玩累了，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容时操控轮椅离开房间之前，深深地看了谦谦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无限的爱意，和遗憾。
他对我们的两个宝贝，也是如此吧。
从小房间出来，容时跟着我一起进了浴室，我要帮他洗漱。
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没办法自己刷牙洗脸了，他只剩两根手指还能勉强操控轮椅，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没办法自己完成了。
我帮他刷牙，又简单的冲了个澡。
我知道他爱干净，所以他状态稍好些的时候，我都会帮他冲澡。
哗哗的水流浇在他的头上，他闭着眼睛，似是享受，但我知道，他其实并不算舒服。
日复一日地坐着躺着，偶尔的被动运动也并不能让他有多少活力。此刻浑身赤裸的他，腰挺不直，胳膊软绵绵地下垂着，头也是微微斜着，就好像，没有一点点生机。
我忍不住流泪，我的哭泣声被水流掩盖着，他听不到，而现在因为正在洗头发，所以他也不会睁眼，更不会看不到。
当然，我也不愿让他看到我此刻的脆弱。他一直都心疼我，心疼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绕着他，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宝宝都得不到我的照顾。
可是他的心疼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除了出钱，他知道，他没办法给我任何更多的安慰。
洗发水打出来白花花的泡沫，顺着他的身体慢慢留到地上，那些泡沫遮盖着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是正常的，而当水流无情地把泡沫冲散后，他瘦弱无力的身体又会重新显露出来。
我举着莲蓬头，冲刷干净他的身体，然后拿浴巾飞快地裹住了他的身体。容时这才睁开眼看我，“小展诗——”
他说话终于连贯一些了，但是没说几个字，还是会有些微微的气喘。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停顿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抱抱我。”
我依言环抱住他的上半身，忍不住在他怀里哭泣。
我死咬着牙不出声，努力不让他看出来。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小展诗——”他慢慢地开口说话，“别哭——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以为我哭是因为刚才几次叫不醒他的事。的确，容时话都说不完整的场景，我每天都在经历，但是像今天这样，叫了好几次他都没醒来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但我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哭，或者说，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哭什么。容时的情况一天比如一天，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我以为我接受了的，可是真的看到他骨瘦如柴，真的看到他久睡不醒，我就是心里难过的要死。好像老天爷把我周遭的氧气都抽空了一样，我拼命地呼吸，却最终还是无力地窒息。
容时啊容时。
我抱着他，亲吻他，他任由我的嘴唇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他也只能任由我这随便的行径，毕竟他一点儿都动不了啊。
“容时——容时——”我亲累了，抱着他深深地喘息。
“小展诗，”他也热烈地回应我，他的热烈只能体现在叫我的名字这一件事上罢了。我有些难以想象，等哪一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口的时候，我该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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