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7年2月4日
地点:帝都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了我和徐庆，屋里里一时安静的针落可闻。
徐庆终于忍不住了，他必须要问出来了，
“你是伪装的吗？过去的那一切？”
他难以理解我突然如此大的变化，实在是不能让人不多想。
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那些谨慎都可以滚蛋了，
“是。”
徐庆不想相信，还要重复一遍，
“全都是？都是嘛？”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全都是。”
徐庆的眼眶红了，他大概可能觉得自己的真心喂了狗，
“为什么？”
我再也不再隐瞒，而是有问必答，
“为了自己，为了祝家，为了活着，为了人设。”
主要是为了自己。
“人设是什么？”他问。
我向他描述现实，
“如果我一开始是这个性格，你觉得我会在乡下活下来嘛？只要那些人不倒下，你永远不会看到真正的我。”
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全部出错，质问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你的善良是为了什么？你做的那些事情呢？”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
“伪装，加上解闷，仅此而已。”
他皱紧眉头，加大了声音，
“你的同情、怜悯假不了！”
我笑了笑，他确实是个小孩子啊，才那么天真！
而我从来就不是个孩子，我已经在未来那个世界的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少年了，我向来善于伪装啊！
一个平时宅到不行的，连父母都可以脱离关系的人，公司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开朗热情的人呢。
我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正视我，我对他说，
“同情、怜悯？我看到一只猫、狗也会同情、怜悯的，我不想骗你了，我不是那么好的人。
我会同情、怜悯，但那些都得为了我自己的心情让路，如果不是要解闷，我不会管那些人去死。”
徐庆看着我的眼睛，话语突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继续说，戳破他对我的一切误解和滤镜，
“我一开始只是想谨慎，可后来憋闷得不行了，为了解闷做了些事情，再后来，闷到不想活了，就发了会儿疯。
徐庆，我只是为了自己，别人跟我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我很自私，要是没有变故，你见到的我，一开始就会是这样的！”
徐庆拨开我在他肩膀上的手，闭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着我，
“那最后那段日子呢？你没必要的。”
我笑了笑，
“我跟你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你的方式是活一天算一天，我的方式是想去死。
因为我知道，我只要活着，就绝不可能活一天算一天，我做不到那样沉沦于这个世界，哪怕我试了很多次！”
他可以摆烂式活着，我不行，因为前世我就习惯了拼命活着。
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爱的人消失了，我要的房子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房子，这个豪宅带给我的快乐微乎其微。
像那些熬不下去的人一样自我了断我也做不到，因为我自己都知道我还能熬。
毕竟只有短短六年。
只是熬着熬着也会想，要是这样合理的死去也可以。
也不是特意就要死，只是控制不住那样想，控制不住那样做。
所以有一些发疯场景，完全是想找死去，比如去找杀人犯搏斗，但是不发出声音预警。
比如最后的那个发疯的人，我可以不参与的，完全可以，但我还是留了下来，还是参与了进去。
真不是多么强烈的想要救谁，只是下意识、无法控制的想着，那样结束也好。
但是活了，就得活，活了就得好好活着，这是我一直以来劝自己的话。
徐庆，你别看他看这个看不惯，看那个阴阳怪气的，可他啊，一旦真心付出了，命都可以不要。
他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呢？他该只看重他这条命才对的。
我们两人四目相对，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就说，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呢，祝安，我理解你了，我现在才理解了。”
你看，他不跳起来骂我是个欺骗别人的骗子，居然在这儿理解我，真是神奇的一个人。
他继续说，
“你这样潇洒的日子，突然让你下乡去憋着，搁谁也受不了，一头蒙着眼睛才能前进的驴，拿开眼罩之后，就走不下去了。
何况你是见过了一切才被强行蒙上眼睛的，受不了才对。”
我没办法去想他把我比作驴这事儿是不是骂我，因为我不是那个祝大少爷，那头驴也不是我。
骂人也不是骂我呢！我只能这么安慰一下自己。
我挥手阻止他继续骂我是驴，
“不是，你先别想太多，你就把我跳出这个身份，把我当个人想就行了，真的！”
“这就是个比方！”徐庆不满我这么说话，以为我是故意要贫嘴。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我是说，你把我当个人，从一个人的角度去想我，不要从驴的角度想，不要你共情我，你就把我当个人就行。”
怎么了，把人当成人很难吗？
我试图引导他把我当成人，态度很是认真地说，
“你别去想过去看过的关于我的资料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是个小孩子，性格能成什么型？
别想那些了！你就想，你面前这个人，活生生的、肉乎乎的、有血有肉的！人！”
徐庆太年轻，二十岁的年轻人，再怎么有什么经历，那些经历也还是太浅薄。
要他理解人是不一样的，是多面的，是有七情六欲的，好像还很难。
“所以呢？”徐庆果然不能理解我要表达什么。
我大概知道，跟这种年轻浅薄的人说这些，他可能会觉得我有病，但是既然要跟他做朋友，还是该说的都说了吧。
我耐下心解释，
“我是说，人在该忍的时候忍，该得意的时候得意，这很正常，要一个人一直善良忍耐，这违背人之常理！
好人做了好事他就是好人，做了坏事马上就是坏人，坏人要是做了好事，就变成好人，这太绝对了，太不符合世上的道理了。”
徐庆试探着问，
“你是说，你的伪装不属于欺骗，而是人之常情？”
他居然理解了，不容易。
我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徐庆不顾身体，当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呸！你欺骗别人的感情还有道理了，我可啥都告诉你了，回头发现你是个双面人？
还有你那些朋友、知青，人家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居然全是假的！你就算是要谨慎，也没必要到这种程度吧？”
他没被我pUA成功。
我抹了一把徐庆喷出的口水，一脸嫌弃，然后问他，
“那你说，他们掏心掏肺，我是不是真帮助到他们了？”
他被问住了，又捂着刚刚扯到的伤口坐了下来。
我接着问，
“情感作了点假，虽然是为了解闷，但实际帮助是不是给了？还有别人能帮他们嘛？”
情感这个没办法，三十多岁的人了，再要我去跟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儿交朋友，还得真心实意，太为难人。
装一下可以，要我拿真的？拿不出来这份真心。
徐庆憋着说不出话，憋到脸红，他生气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欺骗了感情，还差点付出生命。
自己付出全部了，真心实意，对方的感情全都收的好好的，这真有点让人生气。
憋了一会儿他委屈地开口，
“那你告诉我干嘛？你不说我也不能咋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欸，你都差点付出生命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再不理你我得多狠毒啊？”
徐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
“那关悦出卖你，其实你也没有很难过？”
我很干脆地回答徐庆，
“不难过，我要是难过，就弄死她了。”
徐庆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我，我解释，
“她当时放完那本书，刚走我就把那本书找出来了，我早看出来她干了什么，故意等第二天发酵的。
实话说，当时我就是想闹大了，反正有村民在，我又不会吃亏，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我就是想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来了，让我安生安生罢了，免得他们没完没了给我找事儿。”
徐庆看着又想跳起来了，他的心态算是被我给搞崩了，
“那你还表现的那么伤心？”
我也不能说我是不想在这个世界才伤心的，也不能说是想念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我这么久的妹妹伤心的，只能说，
“我那是天生就忧郁不行？你哪只眼看我伤心了？根本都是我将计就计的计谋，完全没有很伤心好嘛！”
徐庆抱着脑袋理了理思路，
“李玲花呢，你为她指责村民，那么难过，大半夜跑到深山老林子里去，不是想不开吗？”
哎呀，他都为了我跟李玲花领证了。
我很坦然，
“嗯，不难过啊，我是可怜她，但不至于为了她伤心到想不开，我就是想去散散步，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啊。”
毕竟想去房车里潇洒一下的事儿也不能说嘛，所以听起来还是有点奇怪的。
徐庆咬着牙问，
“那我说要跟李玲花领证你为啥不阻止？”
“呃，那会儿我又不喜欢你，你奉献牺牲、帮助他人，我干嘛阻止？”
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徐庆盯着我，牙齿咬到滋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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