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张四狗蹲在保险箱前，手指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数着那些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欧元。钞票边缘划过他虎口的老茧，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宛如毒蛇吐信。
“一百、二百、三百……”
墙角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映得他半边脸泛着青灰。周围堆放的走私货在阴影中显出狰狞的轮廓——成箱的威士忌、用油布包裹的青铜器，还有那几台没来得及刷机的苹果手机，全都默默见证着这场罪恶的清点。
突然，头顶传来“砰”的撞门声。张四狗的手猛地一抖，钞票散落一地。他下意识地摸向后腰的弹簧刀，却见胡玉霞踉跄着滚下楼梯，旗袍下摆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膝盖上新鲜的擦伤。
“四狗！快——”
她扑到桌前，一把掀翻那台记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在水泥地上爆裂，蓝光闪过最后几行数字：2024.05.16 - 皇家礼炮x30 - 甲醇勾兑。
“你他妈疯——”
“死人了！”胡玉霞的指甲掐进他手臂，“码头那边，十几个市民，三个俄罗斯士兵……”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好似被毒蜘蛛蜇了一般，“喝我们的酒死的。”
张四狗只觉有冰锥从尾椎直插天灵盖。他想起上周那批贴着“皇家礼炮”标签的工业酒精，想起王曼丽往里面兑的绿色甲醇，那颜色如同翡翠融化。
警笛声由远及近，忽左忽右，宛如猎犬在嗅探踪迹。胡玉霞已经疯了似的往麻袋里塞现金，钞票边角划破她精心保养的指甲。
“那帮毛子临死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在吧台上抠了个血字！”
张四狗正往背包塞金条的手停住了。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金条表面晃动，如同溺死鬼浮在暗河上。
“什么字？”
“张！带血的张！”胡玉霞突然又哭又笑起来，口红晕开像裂开的伤口，“他们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震颤声。两人僵在原地，听着某种尖锐物刮过铁皮的声音——是警用对讲机天线！张四狗猛地拽起胡玉霞冲向排水管道，那是老仓库唯一的生路。
黑暗中，他摸到管道内壁黏腻的苔藓，闻到自己汗液里透出的恐惧。身后传来英语和俄语的吼叫声，手电光柱像探照灯扫过他们刚停留的位置。
“分开跑。”张四狗把装金条的背包塞给胡玉霞，“去找李福来，就说……”
一声枪响震得管道嗡嗡作响。在胡玉霞的尖叫声中，张四狗踹开生锈的栅栏，扑进暴雨倾盆的夜色里。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三公里外的“老毛子餐馆”后厨，王曼丽正在切酸黄瓜。案板上的黄瓜片突然跳动起来——是她的手在抖。送货的吉卜赛人倚在门框上，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码头今天热闹得很。”他用沾着机油的手指卷着莫合烟，“三个醉鬼喝了假酒，死前把吧台木头都抓穿了。”烟丝簌簌落在王曼丽切好的黄瓜上，“像这样——”
他猛地将匕首插进案板，刀尖离王曼丽手指只有半寸。刀刃上黏着的暗红碎屑，赫然是半片人类指甲。
“最有趣的是……”吉卜赛人俯身，蒜臭味喷在她惨白的脸上，“他们抠出来的那个汉字。”他蘸着黄瓜汁，在案板上画了个歪扭的“张”。
王曼丽的菜刀当啷落地。她想起昨晚张四狗塞给她的那沓欧元，边缘还沾着绿色结晶——现在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她藏在调料柜后的那箱“皇家礼炮”。酒瓶标签上的皇冠徽章，正在雨夜中渗出翡翠色的光。
吉卜赛人并没有注意到王曼丽的异常，他继续讲述着那桩命案的种种细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王曼丽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内心的慌乱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王曼丽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冲向门口，想要逃离这个充满恐怖气息的地方。然而她的脚步却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迈出大步。她回头望向厨房，那些未完成的酸黄瓜仿佛在嘲笑她的懦弱，而那些关于命案的话语仍在耳边回荡，让她无法摆脱这份恐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曼丽的心跳再次加速，她紧紧握住门把手，犹豫着是否要打开门。门外的人似乎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他们的对话声隐约传来，让王曼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知，此刻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她鼓起勇气，猛地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正焦急地四处张望，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看到王曼丽，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其中一位警察上前一步，问道：“请问，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可能发生了命案。”
王曼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是……是的，我是这里的住户。但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显然对王曼丽的反应有所怀疑。他们开始询问王曼丽关于命案的情况，而王曼丽则尽力保持镇定，将吉卜赛人讲述的细节复述了一遍。每当她提到那个恐怖的命案时，她的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听完王曼丽的陈述，警察们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们随即决定对房间展开彻底搜查，寻找潜在的线索。王曼丽只能在一旁无助地看着警察们忙碌的行动，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感愈发强烈。
雨水像银针般刺在张四狗的脸上。他弓着腰穿过废弃的造船厂，生锈的龙门吊在雷声中摇晃，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每跑几步他就要回头确认——那些晃动的黑影是风吹动油布，还是警察的战术手电？
“操！”
他的右脚突然陷进泥坑，积水瞬间漫过膝盖。拔腿时带起一串气泡，腐臭的淤泥里翻出半张泡烂的报纸，头条赫然是《海关破获特大走私案》。张四狗喘着粗气，看到配图里那个被打码的嫌疑人手腕——江诗丹顿的铂金表链，和他此刻腕上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警犬的吠叫。张四狗扯下手表扔进污水，表盘在浑浊的水面打了个旋，沉下去时秒针还闪着诡异的绿光。就像那批甲醇勾兑的酒，就像王曼丽昨晚在床头点着的薄荷烟。
“轰隆——！”
雷声震得集装箱堆垛微微颤动。张四狗趁机钻进两节货柜的夹缝，铁皮上满是俄语涂鸦。他认出一个被划烂的单词“Вoдka”（伏特加），旁边画着骷髅头，下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写着：“张老板的礼物”。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胡玉霞发来的加密信息：「老李要价翻倍 说条子已盯上码头7号仓」
张四狗用袖子擦掉屏幕上的雨水，回复时手指在发抖：「给他 但必须弄到去海参崴的船票」
刚按下发送，头顶突然掠过一道强光。他贴紧货柜，听着直升机螺旋桨搅碎雨幕的声音。探照灯扫过之处，积水里浮起彩虹色的油污——那是从隔壁化工厂泄漏的溶剂，此刻正泛着和毒酒如出一辙的荧光绿。
“搜查b区！”
扩音器的回声在厂房间碰撞。张四狗趁机滚到一堆轮胎后面，摸到腰间硬物——那把瑞士军刀，刀柄上还刻着玛利亚的名字。去年冬天在圣彼得堡，那个斯拉夫姑娘把它塞进他口袋时，睫毛上沾着雪粒：“达瓦里希，别忘了我们的……”
“砰！”
枪声打断回忆。张四狗看到两个警察倒在码头栈桥上，第三个正捂着脖子后退，指缝间喷出的血柱在雨中划出弧线。阴影里走出个穿雨衣的身影，手里微冲的消音器还冒着青烟。
“张先生。”来人掀开兜帽，露出李福来油腻的秃顶，“您这单生意真是要命啊。”
“船呢？”
“在9号泊位。”李福来踢开中弹警察的手枪，“不过价钱变了。”他举起三根手指，“三百万现金，加上……”突然用枪管挑起张四狗的下巴，“你儿子出生时的血样。”
王曼丽从油罐车后走出来，手里的“皇家礼炮”酒瓶滴滴答答漏着液体。她头发散乱，旗袍下摆沾满泥浆，但瓶子里晃荡的绿色液体在夜色中异常明亮。
“张哥。”她晃了晃酒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这颜色像我的翡翠镯子……”
张四狗慢慢后退。他认出来了，那根本不是酒——是王曼丽从实验室偷来的浓硝酸，此刻正在腐蚀玻璃瓶的铅封。
李福来突然笑了：“有意思。胡玉霞刚发消息说……”他故意亮出手机屏幕，“码头死的那三个毛子，是伊万诺夫的手下。”
王曼丽的手抖了一下。张四狗抓住这瞬间扑向侧面，同时听见李福来扣动扳机的闷响。硝酸瓶在枪声中炸开，绿色液体喷溅在警用雨衣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
惨叫声中，张四狗拼命奔向9号泊位。背后传来皮肉灼烧的滋滋声，混合着王曼丽歇斯底里的笑声：“翡翠镯子……哈哈哈……翡翠……”
咸腥的海风灌进肺里。泊位边果然靠着艘生锈的拖网渔船，船头用红漆涂着“曙光号”。张四狗刚要踏上跳板，突然停住了——船舱里走出个抱婴儿的女人，灰色围巾下露出一绺熟悉的卷发。
“秦桦？！”
女人抬起头，月光照出她脸上的烫伤疤痕。怀里的襁褓动了动，伸出的却不是婴儿的手，而是一把漆黑的格洛克手枪。
“张先生。”女人用俄语说，“伊万·彼得罗维奇向您问好。”
张四狗最后的意识，是脑后袭来的剧痛，和远处警用直升机里爆出的俄语广播：“...主犯张四狗已落网……”
玛利亚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她迅速抓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前方，然后急匆匆地冲出房间。在她冲出去的同时，她愤怒地喊出令人心惊的话语：“张四狗，我爸爸说你是骗子！”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不满，仿佛是长时间积累的被欺骗的痛苦和失望，在这一刻终于爆发。而伊万，那位嗜酒的二战老兵，看起来有些醉态朦胧，手里举着一把双管猎枪，枪口随着他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而摇摆不定。“我要杀人，我要杀张四狗。”伊万嘴里嘟囔着，端起枪四处寻找目标。
张四狗在极度狼狈的状态下，急匆匆地从屋门中冲了出来，他的动作显得非常慌乱和急迫。他未能从地下通道逃脱，因为一群警察早已在屋外等候，似乎早已预料到张四狗的这一举动。伊万瞄准张四狗要扣动扳机，秦桦急中生智，顺手将一瓶茅台酒砸了过去，正好砸在伊万的手臂上。枪响了，枪口却瞄上天花板，那猎枪将天花板射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警察们一直在一边等待这个结果，看到伊万射出子弹，立即蜂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将他控制住，然后将他带向了停在路边的警车。当张四狗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他们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仿佛是一场精心排练过的戏剧。张四狗被警察们包围，他试图挣扎，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警察们在警车的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张四狗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向秦桦发出了求救的呼喊。
“你必须尽快回到国内，找人来救我，我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秦桦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警车带着张四狗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的内心波涛汹涌，既有对朋友的担忧，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感。
张四狗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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