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马匹的修整问题，铁弘远拿到了发票就去他目的地。
陇桥镇长生天萨满的庙。
没错，是庙！
长生天萨满，受到汉地影响比较严重，跟隔壁的腾格里比起来，长生天萨满采用的是道庙的建设方式。
而隔壁的腾格里因为受到了喇嘛教的影响，所以他们是寺的建设方式。
不过因为请到的多是汉地过来的工匠给他们建设。
所以你能看到一座座混杂了各种风格的长生天庙或者腾格里寺。
比如眼前这座，是山西工匠承建的，而他们家祖上是给唐代佛寺专门做营缮的，所以这是一座典型的唐代风格木造。
但为了保暖，所以通体采用稻草作为经络，加夯本地的泥土，顶上盖了砖瓦，进而进行了本地化。
好看是好看，但感觉敦实了很多。
不过鉴于东北这边很多原始森林，根本不缺木头，木造的建筑，很多时候成了本地寺庙最多选择。
当然这也和东北寺庙属于公私合营有关。
什么意思呢？
除了城隍庙和一些官方推行必须配套建设的封神体系下的龛、庙之外，剩下的都是公私合营。
官府出土地，然后你们根据各自教义，安排僧侣萨满过来。
继承方式按照关内的办法，有的是可以传承给子孙后代的，有的是只能传承给弟子的。
然后香火钱，大家分，只要你不传播邪教和乱搞犯法，那么你就能一直在本地传承自己的教派。
当然首先，你这一派的经典，必须用文言翻译，明文发宗人府祠部，祠部再通文到本地注册，才能开始批地建设。
所以，各种因素掺杂之下，这就导致了同样是长生天，本质上内部已经开始趋于分化。
有一些走出马流，将自己的教派与道教融合，形成五仙庙。
有一些则是保留原始泛灵信仰，祭祀从原本的血祭，开始学汉人的三牲，或者供奉面人。
最后一些，则是选一个最厉害的神灵，也就是昊天上帝，然后剩下的就是编故事。
最后这一派，就是积极与大明官方靠拢的。
铁弘远来此找的就是他们。
进入这座唐式混搭萨满风格，显得不伦不类的寺庙，铁弘远除了感觉到了原始的震慑，也感觉到了大明基层文化的传播。
太快了！
原本穿着黑鸦羽的萨满服装，现在换成了黑色的袍服。
袍服之上，能看到紫色的乌鸦鸟纹，用特殊的针刺技法绣上去的，珍珠点缀眼睛，玛瑙构筑爪尖，栩栩如生。
而且伴随着他的走动，还会发出特殊音律！
接着看到他们手中的“人头骨”权杖，居然不是真的人骨头，而是纯银打造的模型，接着用上好的镀铜铁线，绑在红松木上。
后方，是一幅幅画像。
怪异的画面，突出一个震慑，而画的底款，能看到汉人画师的印章。
可以说，长生天萨满鸟枪换炮，完成了一波融合升级。
铁弘远震惊看着。
“铁主簿，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本寺的萨满，杵着权杖走来，声音沙哑，如刀刮冰面，欻欻的。
铁弘远一个激灵，惊醒之后说：“尊者，您这个……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
“想要发展信徒，就应该积极吸引人数更多的族群。”萨满一句话道尽了所以然。
汉人来了。
同时带来的还有各地汉人的信仰。
朝廷虽然不禁止他们在庙内传教，但明令禁止他们直接出去拉人头。
那么，想要怎么吸引人来呢？
以前他们席地而坐，汉人来了也就瞧个新鲜，并没有敬畏。
后来，祠部的官员来了，跟他们讲解南边汉人怎么传播信仰的。
突出一个——心诚则灵，越是灵验的寺庙，香火就多。
而香火是什么？就是人气！
所以你们得建寺庙，得劝人向善，得有自己的神灵。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将长生天与昊天上帝融合，不分彼此，这样就能……忽悠来更多人。
铁弘远看着深陷其中，穿着祠部统一发给他们的定制长生天派系的服饰，也不由得恍然。
感情这么快进化，是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
“尊者，再下如今已经升任本县县丞。”
“无量昊天，长生上帝。铁县丞高升，可喜可贺。”
萨满抬起左手手掌，虚做十念着口号，直接让边上的许周义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
这是什么佛道萨满混搭风？太魔性了！
还有，南方不应该是玉皇大帝信仰吗？为什么是昊天上帝？
许周义对于信仰不怎么在意，但他以前在家中古籍看到过，宋代的时候，汉人对于最高神天的信仰，不应该在官方层面上改成了玉皇大帝了吗？
怎么现在又回到了昊天上帝。
铁弘远却没有对这个魔性的融合有太多置喙，他便道明了来意。
一听是这事，这位萨满点了点头：“铁县丞所求，其实祠部已经发来了照会，希望我们号召信徒，随陛下西征，为信仰传播而尽一份力。”
“那您……”
“在下前几日，就将庙中弟子全部外派，他们现在已经前往各地，召集各地村长前来，阁下不妨稍待，明日开启号召，想来不日就能聚拢一批部众西征。”
“好。”铁弘远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在下去拜见其他寺庙，必须尽快完成聚拢。毕竟报名之后，朝廷应该会开始安排后续的奖赏，以及提前预备粮马。”
“合该如此。”萨满升起手，“无量昊天，长生上帝。”
“无量昊天，长生上帝。”铁弘远也回礼。
“错了，他信者，学汉人作揖即可。”萨满纠正了一下。
“多谢。”铁弘远也赶紧纠正，作揖之后离开。
结果踏出门槛，正好看到了柱子上钉着的信者和他信者的礼仪区别。
许周义看铁弘远站住，也抬起头循着目光看去，瞬间脸色凝重。
“原来如此。信者对上师、尊者还礼是做出拇指、食指、中指接触，做出一个三角形，而后无名指和小拇指依次靠拢在中指，举过头顶，躬身即可。
对于其他人，不管信者还是他信者只需作揖，以常礼还就行。”
铁弘远看完了，不由得感慨朝廷的效率，太快了。
对于新拓土地的信仰整合，并且对于礼仪的规定，完全就是传统的南方文人作揖行礼的规定。
这么一来，通过这群寺庙，就能将一堆蛮夷，直接兼容进入传统的汉人社交礼仪内。
想来其他派系也差不多。
铁弘远陆续走了大部分寺庙，结果就发现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对于非寺庙场合，不论交游对象是信者还是他信者，都必须执行汉人的作揖礼作为交流。
非宗教场合不能随便行宗教礼，这是虔诚和文明。
毕竟信仰这个东西，不是一套动作能规定的，心不诚又有什么用？
而许周义看到的却是，高超的分化统合手段。
信仰什么无所谓，只要世俗上给我跟汉人一模样就行。
不愧是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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