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神色凝重，轻声道：“爹的意思是，南梁可能会败？”
顾挚摇摇头，缓缓道：“不一定，战争的奥妙在于不可预测。战场上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预知对手的策略和战争的结局，将领们只能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和战场的经验来作出判断。”
“此诚危机存亡之际，我等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此时，顾挚从墙上取下一幅卷轴，将其铺开，赫然便是一幅军事舆图。
他指着上面几个重要的军事重镇，侃侃道：“今日之后，陛下定会让老夫启程回北疆大营，北燕军队南下之势已成，镇雁关以北的城池，南梁将士必定无法阻挡，老夫大度，暂时先让给他们。”
“而镇雁关地形独特，乃战略缓冲要地，易守难攻，有老夫在，短时间内，北燕军队根本破不了关。”
说到这里，顾简明显感受到顾挚脸庞上的变化，从刚开始的凝重到冷漠，再到最后的自信！
“但这场战事，最怕一个字。”停顿片刻，顾挚咬牙道：“拖！”
“一旦拖入冬季，北方恶劣的作战天气或者后续粮草辎重运送不及时，极有可能给北疆的将士带来危险，到那时镇雁关便难保了。”
解释了这么多，顾简的脑子还是有点懵，说实话他就是一个军事小白，这些理论顾挚应该跟天子说啊，跟他说这么多作甚？
忽然，顾挚的双眸直视顾简，一字一顿的问道：“顾简，老夫且问你，若镇雁关被攻破，汝，该当奈何？”
“啊...这...”
顾简神色躲闪，说实话他不知道，也没想过。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顾挚冷笑一声，神色肃然道：“如果镇雁关城破，北燕主帅将倾举全国之力，南下破梁！”
“其军队会兵分三路，一路席卷河北，拖住我南梁增援的救军；一路沿长江水路南下，以庐江为跳板，横扫江东；最后一路沿江左海线直插京都建康。”
“最终，三路大军于建康城外会师，兵围京都。”
“如此，南梁必亡！”
啥？
这就亡了？
这也太脆弱了吧？
说好的割地呢？赔款呢？送女人和谈呢？
咋还能一口气就被端了呢！
“我读书少，老爹你别骗我。”顾简脸色有些难看。
顾挚深深注视着他，正色道：“老夫刚才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一丝掺假。”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南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
若是顾挚兵败，不仅老爹会死，就连母亲、顾单、萧子蕙包括顾简自己，都会沦为亡国奴？
想到这里，顾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父亲，连你都守不住镇雁关吗？”顾简突然问道。
顾挚叹了口气，轻声道：“战争，从来没有哪方一定会获胜，任何结局都有可能，老夫...老夫只想做好最坏的打算。”
“陛下...知道这些吗？”顾简继续问道。
顾挚摇了摇头：“或许不知道。”
“待陛下与父亲议事时，父亲不妨将其中的关系利害，尽数和盘托出...”
刚说完，顾简便意识到不对，脸色陡然剧变。
似乎不行...
“说啊，继续说。”顾挚双手抱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顾简苦涩一笑，轻声道：“依陛下多疑的性子，必然不信，甚至觉得父亲是危言耸听，极有可能将您革职查办，然后再挑选别的将领奔赴镇雁关，到时候南梁会败得更快...”
顾挚冷哼一声，淡淡地道：“知道就行，还不算蠢到家。”
闻言，顾简的脸色有些尴尬。
“那父亲可有破解的法子？”顾简犹豫片刻，问道。
“若陛下是像开朝武帝那样的明君，一切都还不晚，可...”
“唉，罢了！”
顾挚脸色变幻，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寄到顾简的手上。
“接下来老夫所说的话，你要逐字逐句的听清楚，此事关大梁国运。”顾挚神色肃然。
顾简点点头，认真静听。
“若镇雁关被攻破，你便持此玉佩北上，到济阳衡县寻找一位名为汤济的老者，他见到这块玉佩后，知道该怎么做。”顾挚沉声道。
“啊...然后呢？”
“然后你便回到侯府，收拾好细软，带着你母亲兄弟，娇妻孩儿南下逃命吧，总之跑的越远越好。”
“......”
这也太废物了吧，我的人设不应该是这样啊！
此时，顾简挺起胸膛，自信的说道：“不！孩儿要上战场，身为顾家男儿，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孩儿要手持三尺青锋，策马征战，救出父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望着眼前犯了中二病的少年，顾挚的嘴角处忍不住一阵剧烈抽动，他祭出杀器，直奔顾简：“逆子，受死！”
不出顾挚所料，梁帝的圣旨很快到了侯府，宣靖远侯于太清殿觐见。
半个时辰后，顾挚等一系列南梁将军纷纷入宫。
顾简却呆坐在顾挚的书房内，盯着军事舆图陷入了沉默。
刚才父子之间的谈话，顾简似乎嗅到了一种托孤的感觉。
就跟当年刘备在白帝城托孤诸葛亮的感受如出一辙。
可惜，他顾简不是刘禅。
顾简盯着舆图看了很久，说实话他没看懂，但身为名将的父亲，既然说南梁军队有倾覆的可能性，就一定不能小觑。
虽然顾简上不了战场，提供不了计谋战略，但他可以凭借一些手段，提高战争的胜率。
别忘了，他可是穿越者。
“沈青，沈青！”顾简朝着屋外大喊。
不一会儿，沈青跑了过来，抱拳道：“世子有何吩咐？”
“京城内可有铁匠铺？”顾简问道。
“有！”
“带我去！”
北苑街相比南苑街而言，显得并没有那般繁华，这里大多是以黑市作坊为主，而铁匠铺正位于街道的拐角处。
铺子里没什么客人，里面的铁匠衣着褴褛，皮肤黝黑，头发遭乱，只见他光着膀子，一边生火，一边锻造。
打铁是体力活，铁匠身上的汗水不断外流。
“这位老哥，不知此处可否锻造物件？”顾简小心翼翼地问道。
铁匠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顾简一眼，高声问道：“你要打造何种兵器？”
“呵呵，不是兵器。”顾简从怀中掏出早就画好的图纸，将其置于铁匠面前，“我想打造这个物件...”
“这是个啥？”铁匠疑惑地问道。
顾简微怔，这才意识到铁匠看不懂图纸，旋即给他好好解释了一番。
顾简要求铁匠所锻造的物件，名为马蹄铁，实际上类似于四个半圆铁片，中间钻几个小孔，方便马蹄钉嵌入即可。
南梁的战马，大多都有马镫和马鞍，但缺少马蹄铁。
马蹄铁虽不能提高战马的战斗力，但能减少马蹄磨损率，继而减少战马损失。
在顾挚前去北燕之前，顾简要送他一些礼物。
而马蹄铁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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