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外,群臣百官依旧在苦苦请求慈顺大妃废黜昏王,迎立晋城大君为新王。奈何刚刚慈顺大妃派出董宦官出面,再次拒绝了。
这已经是群臣第二次劝进了。
慈顺大妃不想让她的儿子当大王,咋可能,当然想。不提旁的,单单李忄隆这疯癫模样,指不定哪天冲进来就把慈顺大妃砍死都不稀奇。就为了这,她也得换一个人来当大王。可局势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吃相一定不能太难看。古代还有三辞三让,所以慈顺大妃以各种她都不相信的理由拒绝群臣的上书。
文武百官当然也晓得慈顺大妃的打算,所以双方默契的进行着一次次的游戏。奈何朴元宗的出面,打破了这默契、融洽的氛围。
“娘娘,据小臣推断,郑中堂轻骑已过汉江!若其坚持入城面圣……”朴元宗几次坚持,终于被慈顺大妃召见。
“宗法制岂是儿戏?大王虽失德,其长子尚在。”慈顺大妃打断朴元宗的话,缓缓收起念珠,指尖掠过经卷“《经国大典》开篇即言‘立嫡以长’。”
朴元宗无奈,只得顺着对方道“可朝野皆谓晋城大君贤明!”
慈顺大妃凝视香炉青烟“去岁全州贡生为何被黜?不就是因妄议储位?”温言相劝道“让孩儿好生温书,莫学他兄长沉溺弓马。”
“若待郑中堂持《皇明祖训》问责,恐晋城大君再难正位!”慈顺大妃目光短浅,如今箭已在弦,朴元宗索性摊开来讲。
“郑中堂虽持节钺,然《大明会典》明载‘藩国嗣立,当循本国典章’。”慈顺大妃坐在帷幕之后榻上,看着跪在堂外的朴元宗“昔年世祖大王册封,亦经三司合议月余。”
郑直又如何,天朝确实厉害,可这是藩国内部事务。按照以往种种,天朝是会当看不见的。最多就是不承认,可只要晋城大君继位后多多恭顺,总有过去的那一日。
此刻远处忽传马蹄声,慈顺大妃指尖微颤“听见了么?这蹄声倒像当年成宗考校诸子背书,总要等最后一个字落定才见分晓。”
“娘娘。”朴元宗双手指节泛白,呈上题本“这是各道观察使的劝进表。”
慈顺大妃心动了,有八道观察使的劝进表,意味着晋城大君继位更加名正言顺。不动声色示意一旁的尚宫,对方行礼之后走到朴元宗身旁接过劝进表,送到她的手中。
慈顺大妃打开一看,才发现上了当。这哪里是什么劝进表,分明是血书联署。望着庭中枯柳沉默良久,直到雀鸟啄食的声响惊破寂静“大王当真非死不可?”
这是威胁,朴元宗对她和晋城大君的威胁。对方此举,让慈顺大妃感到了愤怒,还有惶恐。这才记起,院中的和宫外的这些人如今软禁了大王,控制了全城。若是不配合,这些人被逼急了,也不是非要她开口。
“废为燕山君流放江华岛,其子嗣贬为庶民一同前往。”朴元宗喉结滚动“晋城大君此刻正在宗庙更衣。”
慈顺大妃突然扯断念珠,檀木珠子滚落玉阶“任士洪那些党羽……”
此刻她也不想什么名正言顺了,而是想要如何安抚朴元宗等人,以便度过危险局面。
“义禁府今晨已查封二十七座府邸。”朴元宗抬头时,眼底布满血丝“但若郑中堂介入恐再生波澜。”
慈顺大妃伸手拿起笔在身旁一卷纸上花押“去告诉晋大君,他兄长最畏寒……江华岛的冬衣要絮双层棉。言罢弃笔起身,凝视殿内世宗御真“至于登基大典……等郑中堂进城时,让新君亲自去南门迎诏。”
朴元宗大喜,从尚宫手里接过废黜嘉令,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晨光刺破云层,慈顺大妃将断线念珠投入香炉,对一旁的尚宫道“去把《经国大典》翻到《削爵篇》,老身该给孙儿们求条活路了。”
这当然是借口,目下局面,那个郑中堂反而不足为虑。这些跋扈的拥立之臣,反而成了心腹之患。故而,慈顺大妃决定,用她擅长的以柔克刚,来提前布局。天朝果然物杰人灵,单单慈、顺,二字就妙不可言。
朴元宗拿到慈顺大妃的手书,还没高兴,刚刚走到景福宫勤政殿外,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喧哗声。接着十几个狼狈的同党不顾体统的跑了过来,为首的是洪景舟,看到朴元宗就大喊“天使带大军杀进城来了!”
朴元宗一听,赶紧追问“到哪了?”
“正朝昌德宫去。”洪景舟赶紧劝“外边的领议政他们都跑了,咱们也快跑吧!”
“快去支援昌德宫。”朴元宗却很清醒,晓得一旦让郑直掌握燕山君,那么他们跑到哪都是死除非东渡,扭头看向背后的宫室“带上慈顺大妃。”
此刻昌德宫外,两拨人正在对峙。只是守卫宫门的一方人少,而包围宫城的一方人数众多。
郑直端坐马上,举着金节的胳膊有点酸,却不得不继续坚持。为了分散注意力,扭头对早就跃跃欲试的朱小旗道“程副使他们到哪了?”
“金副使去找了。”与尹龟寿跑到汉阳城西大营,成功带出来近两千士卒的张荣边解释边瞅瞅对面的军阵“就这么点人,俺们一冲,他们就跑了,别等了。”
郑直却没有吭声,不再理张荣。
又等了一会,几个反正的军官推举时才献门之人走了过来“天使老爷,对面就几百人,俺们一冲,他们就会逃跑的。”
郑直笑了笑“郑将军,你已经是首功了,稍安勿躁。如果此时冲进去,里边的乱兵没人指挥,伤到你家大王该咋办?”
那人一听,想了想,突然笑了“卑职愚钝,原来天使老爷早有打算。”
他叫郑向准,本贯东莱,与朴元宗同科武举中第。奈何因为不是两班尼出身,只做了一个兵曹从事官。昨夜乱贼兵变,他没份参与,却在今早被派到南门监军。然后得知城外是大明天使,就心动了。没法子,不久前郑向准因为小事得罪了云水君李孝诚。他原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大王对云水君等人一直都没有好脸色。偏偏今早他听人讲,这个云水君昨夜也参与了作乱。此人为人心思歹毒,向来睚眦必报。眼瞅着就要大祸临头,郑向准索性把心一横,带着一些信得过的人反了,将郑中堂迎了进来。
“那,刚刚好。”郑直看向远处。
郑将军一扭头,就瞅见对面有数百步骑跑向宫门,竟然还有女人。与此同时,郑直身后不远处,更多的各色人等在一个站在认旗下的大明文官带领下汇聚而来。片刻后,一骑脱离众人凑了过来。
“中堂老爷妙算,小臣幸不辱命。”金照景疾驰而来,距离郑直十余丈外勒马,跳下后跪拜道“按照老爷吩咐,拢共抓了二百人。”
郑直点点头,笑着从接替金辅,如今站在他身旁的郑墨怀里拿出一块金牌扔给对方“金将军约束士卒去吧。”
金照景接住金牌,应了一声,行礼后上马跑回队伍。郑中堂身旁的人他认识,一个外班武臣,根本不是两班贵族出身。只是有了这事,今后就难保不会抢位子了,他要赶紧准备。
郑直接过郑墨递过来的烟,不想此刻擎旗的万镗凑了过来,竟然想要为他点烟。郑直瞅着手忙脚乱的对方,却并未不满。美美吸上一口烟,看向对面。讲实话,目下的局面不是他预料的,可又远比他预料的局面要好太多。
郑直也没料到,单单九个人就能够掀起这般滔天巨浪。他真的只是打算走走过场,待被叛军拦住之后,耍耍威风,表明立场就行了。却不想,那些逆贼帮了他的忙。旁的地方李忄隆或许力有未逮,可汉阳附近各处的首领官都是对方信用之人。逆贼确实封锁了汉阳城,可如同京师一般,谁没有几个穷亲戚。于是拥护李忄隆的臣子就有人逃出汉阳城,将城内惨况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而乱贼前来勾连劝降之人以为大局已定,同样出言恫吓。再加上内外消息不畅,谣言满天飞。那些李忄隆的亲信没人领头,也就认命了。不敢当出头椽子,只能坐以待毙,祈求保命。
可郑直这不来了,于是纷纷杀掉劝降的乱贼使者,起兵响应。偏偏,他还用区区六个人打下了汉阳城大门。如此,就连开始准备做壁上观的墙头草也纷纷来投奔。而目下,郑直已经放弃了开始的筹划,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这个筹划虽然粗糙,却几乎唾手可得。目下唯一能阻止的,似乎只有老天爷了。
正胡思乱想间,金辅带着一队骑士凑了过来“走岔路了。”他已经瞅见了站在不远处,同样被众星捧月的程敬。老小子,挺能装。
“准备!”郑直也不在意,环视周围,扬声发令。如今,金辅已经不足为虑。
郑向准赶忙行礼,退后三步,开始一边往回跑一边对着他的同僚大呼大叫起来。
片刻后,数百弓兵以三才阵型来到进攻队伍最前方。每前进十步,依次向守卫昌德宫放一轮箭。
守卫昌德宫的乱贼本来人就不多,装备弓箭的也少,还击几次后,就狼狈的退进了宫门内躲避,再不敢露头。
“中堂何故掀起这场浩劫?”眼瞅着外边的乌合之众越来越近,昌德宫门内的朴元宗挤开惶恐的叛军,来到门外,不甘心的大声质问“下官所做,不就是……”
他承认小瞧郑直了,原来这段日子对方都是在伪装。原来人家不是想要置身事外,而是挖好了坑等着他们跳。原来人家根本不用从辽东调集大军挑起边衅,人家的大军早就遍布藩国。只等到此时,一呼百应汇聚而来。果然,能够十八岁就在天朝登堂入室之人,不简单,是他小瞧了天下人。可那又如何,俺们是黑的臭的,你也莫想孤芳自赏。
“住口!”郑直本能感觉朴元宗没有好话,轻踢马腹越众而出,同样来到阵前怒喝“休要多言,早早缴械,俺会代为求情,饶尔等性命!”讲完也不废话一挥手,一群武卒把数十人押到阵前,按在地上。
这数十人一个个的细皮嫩肉,看得出都是都是出身不错的,不过此刻颇为狼狈。因为有意羞辱,早就被剥去衣衫,袒胸露肉的跪在众目睽睽之下。悲愤者没有,全是惶恐者。奈何他们已经开不了口了,每个人都已经被拔了舌头。这当然不是程敬的意思,更不是郑直的意思,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却也不反对。彼此都已经亮刀子了,你都要杀人全家了,何必求全责备。
“是泰熙……”果然,此时朴元宗身后有人认出了那群人中故人“还有洪哲!”立刻想要挤开众人跑过去,却被旁人按住制止。
“每燃烬一炷香,俺就杀一队。”郑直言闭,放下手。
“不……”伴随着无数惊恐嘶吼,被押在阵前的数十勋旧派子弟纷纷身首分离。
郑直拿出一块丝帕捂住口鼻,同时看向金辅。对方立刻点上信香,跳下马,插在地上。
“我等是奉了慈顺大妃嘉令,中堂何故如此?”朴元宗一边解释,一边背过手,对身后做了一个手势“是大妃要废黜大王父子,立晋城大君。”
当众斩杀大明天使确实后患无穷,可若不如此,大伙今日就要身首异处。朴元宗终究是武臣,相信的是拳头,怎么可能甘心俯首就擒。他要郑直死,只要对方死了,对面的乌合之众就乱了。如此,他们才能够有翻盘的机会。
郑直懒得理会,俯身去看信香,就听一旁张荣喊了声“当心!”他想都不想就撤蹬翻身,狼狈的跌落马下。
伴随着一声惨叫,郑直身后一个反正武官中箭倒地而亡。与此同时,郑墨已经扑了过来,将他护在身下。不等郑直开口,身子一沉,又有人扑了下来。他不由闷哼一声,只是戛然而止,因为感觉身子再一沉。郑墨闷哼一声,斥责道“姓万的,滚开!小旗叔,快起来……”
一旁的张荣无语,他瞅的真真的,郑直根本没有事。下马的模样虽然狼狈,却绝对没伤到。
“麻痹的,反了天了!”此刻远处传来刘三的吼声“叛党行刺天使,诛灭叛贼!”片刻后,四周杀声震天。
朱小旗尴尬的爬起来,抽出刀立刻带人响应,也冲了过去。万镗也晓得他刚刚似乎做错了事,赶忙爬起来跑开。郑墨翻滚到一旁用最短工夫让开,张荣伸手去扶郑直,却被对方拽了过去。
耳听细不可闻的一句嘱托,张荣一愣,却没有质疑点点头。已经爬起来的郑墨见此,这才凑过来扶起郑直,金辅和程敬已经凑了过来。
“诸位照顾中堂。”张荣言罢,抽刀,招呼早就蓄势待发尹龟寿等人冲向昌德宫。
郑直看了眼已经冒起浓烟的昌德宫,伸手去拿烟,这才发现手中金节坏了,似乎还是被他自个压坏的。
“奸贼可恶!”程敬同样瞅见了“竟然损毁圣物。”
郑墨凑过来,撩起衣襟,小心的接住金节。万镗也去而复返,赶紧凑过来帮忙。郑墨见此,引着万镗退到远处,免得对方听到不该听的。
金辅收回目光,既不反对也不赞同,道“瞅着应该能修好。”
“金大监讲能,就一定能。”郑直浑不在意“老程,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言罢,重新上马,轻踢马腹,缓缓向昌德宫走去。
“金大监。”程敬笑笑“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言罢拱拱手走了。
金辅自然听出了啥意思,重复了一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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