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明边接边下楼。
林君雨说：“皓哥哥，太感谢你了啊。”
陆皓明说：“感谢我？不用感谢，我也是在会场上才知道这个信息，你别到处说感谢我啊。”
林君雨愣了一下，半天都没出声。
陆皓明解释说：“你不要感谢任何人，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就感谢你爸爸。他做出了成绩，局党组集体研究给模范人物一些回报，就这么一回事。”
“反正要感谢你，是你到村上来，我爸才成为典型的。”
陆皓明说：“你报到以后，再打电话给我，市里不比乡村，有些事我要和你谈谈。”
“好的，要请皓哥多指教，我爸也叮嘱了我。”
挂了电话，陆皓明想，是该当面教教她，她还不太懂事，皓哥皓哥的叫。在一个单位，一个系统，越是关系亲近，在公共场合就越要显得关系一般。
她全不懂规矩。
他到一家比较大的中药店才买到货，碾成粉末后，回到家。
吃晚餐时，文娟吃得很少，一直在喂超超。她把鸡内金掺在牛奶里，可超超硬是不吃，怎么也喂不进。
陆皓明说：“加点糖。小孩子只要是甜的东西，一下就喝进去了。”
“加点糖，加点糖，你一心扑在工作上，孩子全不管。我上次给他做了检查，他的体质就是不能吃糖。要能加糖，我还用你教？”
当着岳母的面被妻子数落一顿，陆皓明既惭愧又觉得没面子，饭也不想吃了，赶紧扒了几口，把碗一放，走了出去。
走出机关院子，他竟然不知往哪儿去。
站在大门外，好像这个城市非常陌生似的。
前面有个小公园，他决定到那儿坐坐，便信步朝小公园走去。
里面有个凉亭，此时，公园里没有一个人。他到凉亭，坐在长条木凳上，觉得生活一团乱麻。
家里的事全靠文娟，自己没管一点，连超超的身体状况也从没问过。
村上的事干得有声有色，但并不是干得好就有回报。干完两年回到局里，仍然是办公室主任，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他现在倒是非常羡慕何田田的生活状态来。
何田田为什么那么无忧无虑？就是家里有钱。而自己呢，不仅小家庭没钱，大家庭更苦。
陆家是小姓，父辈之间又不团结，自己父亲又喜欢吹牛，把自己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吹得在无所不能似的。
别人就更嫉妒，就等着陆皓明出事。出点什么事，他们才可以吐口长气。
所以，陆皓明没得罪过村人们，但他父亲帮着他得罪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他想清楚了，他与何田田的区别，不仅是经济上有着巨大的差距，还有自己原生家庭的困境，他背负着振兴家族命运的巨大包袱。
他的原生家庭不仅不能助力，而且一直在拉他的后腿。他曾经和他父亲谈过心，少到外面吹嘘，多缩着头过日子。
想不到他父亲骂他，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为什么要缩着头？
生活就是这样，原生家庭家族条件不好的话，要冲出来，比别人要难十倍，百倍。
如果自己像何田田一样，家境富裕，家庭中的人在社会上有人脉，活得很体面，何苦这样苦苦地挣扎？
苦苦地挣扎，还不一定能挣扎出个名堂来。稍有闪失，就像逆水行舟，一路倒退。
当初，给夏威出个点子，树立起林桂海这个典型，把林君雨调到局里，目的是为夏威争分。
现在，这林君雨太天真，一直叫他皓哥，如果去一中上班后，当着别人打电话给自己，也开口皓哥，闭口皓哥，那就坏事了。
好端端的一件事，被别人演绎成桃色新闻。自己在扶贫上作了点事，别人嫉妒，正愁没机会找到攻击他的把柄。
别人想，哟，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是你皓哥帮的忙呀。
陆皓明越想越觉得，应该马上打电话给林桂海老师，让他教教林君雨。
一摸手机，竟然没在身上。掉了？不可能。一直装在裤袋里。他急忙起身，沿着原路寻回去。
他又觉得自己好笑，真的掉了，还能寻到？便加快步伐——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没带，放在沙发上。
他快步回到家里，手机果然在沙发上，提到嗓子口的心才落下去。这时，文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他发现文娟的眼睛带着几分愤怒，几分鄙夷。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便说：“怎么啦？”
文娟冷笑一声：“怎么啦？你先问问自己。”
“我自己怎么啦？就到外面散散步，回来准备带超超玩。”
“他不用你带，我妈带着他去玩了。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妹？你的表妹，我怎么不认识？”
陆皓明一下就明白了，肯定是林君雨又打电话来了。心想，她就算打电话，也不会自称表妹呀。便说：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总可以解释清楚的嘛。”
文娟说：“你的电话，响烂了我才接一下，对方开口就问我是谁。我想，你一个女子，开问就这么大的口气，我倒试探一下她是谁，便说我是他家的保姆，你是谁嘛？
对方说，我是他妹妹。请你叫他接个电话。
我一听就火了，说，他的妹妹我都认识。
对方说，我是他表妹。
我一听更火了，说，他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你到底姓甚名谁嘛。有胆就报个名字。然后电话就挂了。
怎么样？你在外面还认了很多我不认识的表妹，你解释一下。
你解释不清，我就跟你们夏局长打电话，叫他把你调回来，扶贫扶贫，扶个鬼呀，扶出一帮莫名其妙的女人来。”
陆皓明一听，头都大了。生怕岳母突然回来，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忙说：“文娟，你坐下好不好。”
“我要坐下干嘛？我是个文明人，不会拿东西砸你。我至少还有超超，还有我妈，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让我妈看到我和你打得头破血流。”
“坐下，你就会平心静气一点。这个事嘛，我解释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只能如实告诉你。”
文娟脸扭向别处。
陆皓明说：“这是林老师的女儿打来的，她是个没有什么心思的人，以为她调到一中是我帮的忙。
其实是局党组的集体决定。现在，我当着你的面，给她父亲打电话好不好？”
文娟没有吱声。
陆皓明拨通了林桂海，还按了免提。
电话一会儿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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