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刘邦皱眉道，“阿……”
他本想称呼我阿雉，却只说出一个字就顿住，略张的薄唇亦闭上了。
片刻，改而淡淡唤道，“王后。”
虽然他的神态语气依旧温和，可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音中似有似无的疏离。
我不喜欢这个冰冷的称呼。
直叫我心中一震，仿佛有针扎般疼痛蔓延全身。
曾经的我们，琴瑟和谐。
他叫我阿雉，我唤他三郎。
可现在呢？他竟唤我王后？
是啊，如今我已是王后。
可我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夫君疼爱的女人。
是不是早已就物是人非？
我忍不住苦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只感觉喉咙处哽咽，我用力吸吸鼻子，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汉王有何吩咐？”
刘邦深邃黑亮的墨瞳闪烁着复杂晦涩的光芒，他抿抿薄唇，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中。
我盯着他的双眸，我的眸中渐渐泛起一股酸涩，泪水夺眶而出。
刘邦的嗓子像是卡了一根鱼刺，说不出话来，“我……”
须臾，他将目光投向戚懿，沉默许久，才淡漠地吐出几个字，“你先退下。”
戚懿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她不甘心地看向刘邦，“汉王。”
“嗯？”刘邦的眉头轻轻皱起，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威压的味道。
“臣妾遵旨。”戚懿心里一惊，忙不迭行礼告退。
戚懿走至我的面前，狠狠剜了我一眼，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诅骂道，“老女人。”
她这才踩着莲花步款款离去。
“站住。”
一道冷厉的喝声传来。
戚懿脚步一僵，不情愿地扭头望向我。
我缓缓转身，眯起双眸，“戚氏，你给本宫跪下。”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陷入一阵静寂，落针可闻。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皆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戚懿面露恼色，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当众要她下跪，如此羞辱于她。
刘邦眉心一拧，立马出声阻拦，“王后，你在干嘛？”
我充耳不闻，冷冷注视着戚懿，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你方才在骂什么？你说谁老女人？”
戚懿心底一惊，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口水，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抽泣着答，“臣妾……臣妾并未骂人呀，王后娘娘，您误会了。”
“误会了？”我抬步缓缓逼近她，一双冷眸睨着她，“你当本宫聋了吗？”
“臣妾冤枉，当真是冤枉。”戚懿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求王后明鉴，臣妾没有。”
她一双秋波盈盈的媚眼含情脉脉地盯向刘邦，娇滴滴地求救道，“汉王，您帮帮臣妾，臣妾真的没有。”
刘邦眉心紧蹙，却仍旧选择保持缄默。
我更加恼火，心头冷嗤一声。
我快步上前，猛地伸手揪住戚懿胸前的衣襟，扬手就是一记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殿中荡漾开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这才松开戚懿。
戚懿踉跄两步，捂着被扇肿的脸颊，惊愕地瞪大双眼，似被打傻一般。
她完全没料到，我居然当众打她的巴掌，且下手之狠辣。
我冷冷睥睨着她，“本宫最讨厌别人耍心眼，你记住，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倘若再让本宫听见你嚼舌根的话，本宫绝不轻饶你。”
戚懿再次噎住，她眼圈通红，愤怒又羞恼。
她恨意滔天，忽地，抓住我的衣袖重重跪了下去。
她抽噎一声，接着那眼泪就像不像不要钱的珍珠般滚滚滑落。
“王后娘娘，臣妾真的枉冤，臣妾知道您不喜欢臣妾缠着汉王，臣妾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汉王，求王后娘娘饶恕臣妾，臣妾求您。”
眼泪顺着戚懿美丽的脸庞流下，衬着青丝，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我厌恶地挥开她抓着我衣袂的手，“少跟本宫装模作样，收起你的惺惺作态。”
戚懿死死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她强行克制内心的愤懑，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她眼中突然划过一抹算计的精光，扑过来抱住我的左腿哭喊道，“王后娘娘，臣妾错了，臣妾不应该勾引汉王，求你原谅臣妾，臣妾给您磕头。”
说罢，便当真磕起响头，脑袋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她额头的鲜血渗透地上，晕染成暗色的红梅，那哭声仿佛是受尽莫大委屈。
我皱眉，嫌弃地往旁边移了几分。
“王后，你够了。”
刘邦终于忍不住出言斥责，他的脸色已是彻底黑了下来。
他走上前扶起戚懿，紧紧搂着她颤抖的身躯，柔声安抚，接着，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戚懿心里总算舒坦点，靠在刘邦怀里嘤咛几句。
我看着眼前亲密依偎的二人，只觉讽刺至极，也刺痛至极。
刘邦抬眼，不悦地看着我，目光冷凝，划过一缕幽光，“王后，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跟个妒妇一般无二，你是王后，是后宫的统率，你要拿出你母仪天下的气度，而不是如泼妇一般，否则日后谁还服你管教？”
他的语气虽然平稳，但其实隐隐夹杂着薄怒。
我心尖一窒，也不辨解。
戚懿梨花带雨地看着刘邦，轻轻摇着头，“不怪王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都是臣妾惹王后娘娘生气了，汉王您千万别怪罪王后娘娘，这都是臣妾的错。”
她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表演，不仅博得刘邦的好感，更会赢得大臣的赞许。
我用余光扫视一圈，除韩信外，其他大臣都果然对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此刻的她估计在想，一旦汉王厌烦了我，动了废后的心思，那么她就是不二的人选。
戚懿做着美梦，低头轻笑，却又很快恢复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我看着戚懿那一副虚假模样，不由得心头冷笑连连。
我不想在呆在这个让我作呕的殿里，于是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众人一抹孤傲决绝的背影。
刘邦望着我的背影，嘴唇蠕动，忽然一把推开戚懿，向前追去。
可是最后，他还是停下了，他望着我那一抹纤细倔强的身影，始终没有开口叫住。
他怔愣半晌，随即有些苦涩地笑了。
我离开朝政殿，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脚步比往常快了很多。
追赶而来的沈如溪想要搀扶我，却被我推开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和刘邦已经形同陌路，或许在他将乐儿、盈儿踹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天。
或许在他的记忆中，我是温柔善良的，待人真诚又热心，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
可如今，我却变成这般模样，咄咄逼人、凶狠跋扈。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沈如溪一路小心翼翼跟在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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