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床上，牧黎左手边摆着3块砖，伸手就能摸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哭哭啼啼的夏香慢慢安静下来，跪坐在地上趴在牧黎的腿上。两人在漆黑的室内互相依偎互相依靠。
“哥哥，其实我奶奶应该不喜欢我。”夏香忽然开口，
回忆道“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没回来过。我奶奶说他们离婚了，有新的弟弟妹妹，不要我了。”
“我奶奶在我上1年级的时候想把我扔掉，带我到了没去过的县里买东西，把我扔在那儿就走了，我找不到路回来，全是不认识的人，我害怕和他们说话。我站在原地，晚上奶奶也没来，坐在地上坐到了天亮”
夏香稚嫩的声音冷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冷了，我记得隔壁有家卖很多东西的店，我趴在商店外的玻璃朝里面看，那个叔叔就出来给我了一瓶水和面包。有吃的，所以那3天我都在那里。老板娘问了我很多话，什么都问我，家在哪里家里情况，我当时就怕说不清楚，婶婶问我1句话我要说七八句，婶婶后来说她腿都麻了。”
“可是我害怕我说不出清楚，我奶奶着急找我”
夏香声音哽咽了一下，
牧黎察觉自己膝盖上有些热乎乎的，裤子被浸湿了。“那天晚上来了一个隔壁村的人，他说他认识我，我确实认识他，他是刘叔叔的亲戚，然后，他们将我送回奶奶家了。”
“回家的时候，我奶奶当时在洗衣服，看见我后，衣服飘进水里了她都不知道。”
“牧黎哥哥，当时我看见我奶奶哭了，那天。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奶奶哭”
牧黎发出轻轻的鼻音‘嗯’了一声，手上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的头发。
“我当时就想。我奶奶虽然不喜欢我，但是她肯定舍不得我的。”夏香破涕而笑，呼出的气息洒在牧黎的膝盖上“我奶奶舍不得我，我就不会一个人了。”
“你奶奶...不会卖你的，夏香”牧黎哑着声音。
夏香瘪了瘪嘴，咽回眼泪，被鼻涕呛了一下。“真的吗？牧黎哥哥，真的吗？”
“真的”牧黎拍拍她的小脑袋。
“呜呜呜”夏香终于憋不住委屈，将脸按在牧黎的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嗝儿断断续续“我怕，我怕奶奶不要我了，我怕奶奶不喜欢我，我怕，我怕奶奶死了，我一个人，呜呜呜，奶奶”
“奶奶，呜呜呜”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再懂事的孩子也还是一个孩子。奶奶失踪多日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在学校住着，乖乖巧巧的写作业，不乱跑，住进宿舍好好听老师们的话吃饭，不哭闹不给大家惹麻烦。好不容易等到奶奶回来了，结果还是假的。
被相熟的邻居骗，还要被卖。
憋了许久的委屈，小姑娘终于绷不住了，在牧黎的膝盖哭的昏天黑地。
牧黎靠在墙上，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哭累了睡着了，还是没有安全感的抱着他的胳膊，牢牢的扯不动。
他干涩的眼睛落在紧闭的门上。
试图让自己保持时刻警戒，却也等得他焦躁又无力。
夏香这样的小孩，在这个落后偏远的山区，应该很多很多。
他身在这个时代，上天赐予他能得见世界疾苦的机会，拥有共情的能力。
他也自诩智慧，想通过物理为社会做出贡献，实现自己的价值。
曾经，站在高处，站在干净的玻璃上。透过玻璃得见新闻上的社会疾苦，总觉得一切都会好的。共情怜惜也只需要消耗自己的情绪成本。
那些东西，始终离他很遥远。
可忽然，这些事情破壁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拐卖，
留守儿童，
设施的落后，
村民的漠视，
火不烧到自己身上的自我劝慰。
普普通通的几千块是城市里零花钱，或人一个月的工资，但在这里却可以买一条命，可以抵被‘水冲走’孩子的家人的痛苦。
牧黎甚至有些恍惚。
恍惚这个世界怎么忽然就不一样了。
之前生活的和平文明的世界仿佛只是口号只是形容词只是浮于表面的遮羞布。
他之前好像很天真一样。
——
安静的室外熙熙攘攘的，慢慢出现了脚步声，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参与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牧黎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去听室外的动静。
声音倒是不小，但是具体说什么，却听不清楚。
应是故意防着他们。
没多会儿，门外响起了动静，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牧黎飞快将砖头遮挡在他和夏香的中间，门开了。
乍亮的灯光倾泻进来，好不容易适应长期在昏暗里的牧黎，下意识闭眼抬手挡在眼前。
“噢哟，醒了啊。快吃饭，今天就这点吃的这点水，不吃拉倒啊。”
牧黎忍着光的不适睁开一只眼睛透过指缝去看进来那人的面孔，趁机观察外面的环境。来人在那天交易的晚上出现过。
希望这里的人最好和那天看到的那群人一样，不能再多了。
外屋的环境出人意料的朴实，木制四腿凳，装粮食的木斗靠在墙上，里面还有一个筐子装着晒干的玉米。
“10分钟后就断电哈，抓紧时间吃，到时候摸黑塞鼻孔里别怪我没提醒你”随着他嘭——的关上门，没几分钟屋内的灯亮了。
这么大的动静，也终于吵醒了眼睛红肿的夏香。夏香眯着眼睁开，稀里糊涂的坐起来，应该是睡糊涂了，小孩一下子没回忆起自己的遭遇。
对着应该开灯后，亮堂的陌生环境愣神许久。
借着有光了，牧黎抓紧时间观察室内。
首先看有没有疑似监控的东西，虽然这里的条件不像是安得起这个东西的样子。
室内只有光秃秃的灯泡以及吊着灯泡的线路，没有条件可以安监控设备。
心里松了口气。
拍了拍夏香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牧黎起身在墙壁四周敲敲打打，趴在上面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墙壁摸着很结实，用砖砸个洞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破灭了。
外面的人送了饭也没松懈，交谈的声音压低，听不出什么来。
回头的时候，牧黎瞥见了夏香去端碗的动作，惊得赶紧上前将碗从她手上夺过来，藏在身后“不能吃”他压低声音道。
夏香也赶紧压低声音，却是不接不赞同“我奶说了，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吃饱饭。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哥哥，我们吃饱了待会才有力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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