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的表情已经变得痛苦，原本盖上盖子的白酒又一次被打开，这一次他直接喝了一大半，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吸着手上的烟。
他抱着头哽咽：“她说我看不见，她就做我的眼睛，让我陪她去世界上好多的地方，把一切风景都讲给我听……她还说会教我很多很多的歌，让我唱给她听……她说了我们的以后，她说我们会在一起，会有一个小家……”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同情他，却也帮不了他，只是将目光朝吉他上刻着的“AG”望去，问道：“你女朋友叫什么？”
“贝果，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文安的样子变得失落，手放在吉他上，抚摸着上面的字母。我知道，他的过往都已经镶刻在这把吉他上，这把吉他是他的命。
我只能鼓励他好好活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关心你的。”
文安苦涩的点头又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又失落，最后汇成苦笑，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能听出来你也有很重的心事。”
我一愣。
文安道：“我是眼睛不好，但耳朵好使，我听得出来你话语中藏着心事，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一个人出来瞎逛，更不会跟我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
我看着他脸上的墨镜，忍不住问道：“你知道现在是大晚上？你又看不见。”
“我是看不见，但我听得见，现在周围这么安静，只能是晚上。”文安笑道。
“行吧。”我点头，拿起没喝完的啤酒，看着让城市仿佛颠倒的夜色，学着文安的样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朝他伸出手道：“吉他借我一下。”
“干嘛！”
看着文安警惕的样子，我笑道：“别那么小气，我又不是坏人，借我弹弹，我也需要音乐来让我发泄。”
文安犹豫一番，将手上的绳子放长一点拽在手上，这才将吉他递给我，“你会弹不？待会别给我弄坏了。”
“放心，我大学学过，还专门进的社团。”
接过吉他，我先试了一下调，然后又随便找了一段节奏找找感觉。
听到我真能弹出来，文安担忧的神色才松了口气，意外道：“没想你还真会！”
“不然呢？大学操场上被要微信最多的就是弹吉他的，偷偷告诉你，哥们当时贼帅，天天有学姐学妹找我要微信。”
文安鄙视的“切”了一声，我毫不在意，抱着吉他，脑海中回想着调子，从容一笑，手指在弦上一拨，熟悉的调子被弹奏。
我的脑海陷入回忆，我的情绪开始沉醉，我想到了很多种如果，于是在摇曳的风中开始歌唱。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如果哪一天，我们都发现，好聚好散不过是种遮掩，如果我们没发现，就给彼此多一点时间……”
我抱着吉他，歌声在余韵中停歇，我却陷入茫然的空洞，一旁的文安开口道：“挺不赖，虽然有些跑调，但这首《如果有一天》被你唱出了不一样的韵味。”
我没说话，将吉他还给他，又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自卑的人，所以我曾经暗恋一个人一直从高中到大学都不敢跟她表白，后来我也的确没跟她表白，最后跟她闹掰了，她也成了小三……再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但她更加优秀，我现在和她关系很好，但我依旧不敢表露出来……”
我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停顿下来，深吸口气继续道：“但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她，可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痴心妄想罢了……而且在这中间我还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喜欢我，她赤裸裸的表白，我却觉得她是在拿我开涮，所以一直不相信她，直到她离开的时候我都还在怀疑，后来她的朋友告诉我，她是真的爱我，可她那个时候已经在飞机上了。”
我停顿下来，看着一言不发的文安道：“你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文安摇头，“我在听你讲话。”
“别光听啊，给点意见。”
文安沉默，半晌后道：“所以你是不舍得这个离开的女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喜欢的人表白？”
“这重要吗？不都是影响我的事情？”
“那你难道要表达的是你对这个离开的女人也有感觉？还是想说你对那个暗恋几年的女人还恋恋不忘？”文安反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现在喜欢的那个？”
“喜欢一个人你只会担忧，辨不清自己的感情才会像现在这样心烦。”文安稍稍停顿，又道：“如果你只遇到她们其中的一个人，你觉得还会心烦吗？”
我沉默，文安也没在做人生导师，他主动拿起酒瓶道：“先喝酒吧。”
我点头，沉默的和他碰了一个，可心思却已经没在喝酒上面。
我想着文安的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理由来否定他。我有些乱，难道我骨子里真是一个花心的人，所以我才搞不懂爱情，对感情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
文安也没继续说话，我们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心事沉溺在夜晚的孤寂里，除了手上忽明忽暗跳动的火焰还活着，我们更像被风干的雕塑，没了生气。
……
“留个电话吧，你要有个需要我也可以帮帮你。”我收拾好垃圾朝文安道。
“不用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你不方便，又刚来重庆，留个电话以后也好照应一下。”我坚持道，对于文安，我很同情，所以能帮我希望帮帮他。
“随缘吧，如果贝果原谅了我，我相信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指引我，她会保佑我的。”
“她不用原谅你，因为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我肯定道。
“谢谢你，程诺。”
“大家相识一场，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
我本以为文安今晚会待在这，他却重新背好吉他，我赶忙问道：“你现在要去哪？”
“不知道。”
……
我又沉默许久，文安却已经起身向我告别，他杵着盲杖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可每一步又是那么坚定，他好像坚信，冥冥之中会有一个人一直看着他，给他指引方向。
我以为他会这样离开，他却突然在第三根路灯下停下来，转身对我道：“程诺，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又神圣的事情，我们都是在生活里悲哀的人，但你比我幸运，你的爱还在，自信一点，喜欢就要坚定，坚定的去选择，想的太多只会让爱情被束缚，只有勇敢了才不会遗憾。”
我肯定是醉了，以至于有些恍惚。灯光落在文安身上，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洁白又神圣的光影陪在他身边，连带着他都变得圣神起来。他仿佛不是走在黑暗里，而是走在一条被爱情和遗憾铺满，满是鲜花点缀又纯洁无瑕的救赎之路上。
我久久才回神，文安已经带着他的吉他消失在黑夜里，我不知道他会以怎样的身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度过怎样的夜晚，但我知道，我该回家了。
我需要回去，回到那个不属于我却让我有所归属的屋子，我需要躺在温暖的床上，那样我可以隔着墙壁找回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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