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仙池大会的喧嚣，早已在数日的闲散光阴里沉淀了下去。
那股子由无数黄域天骄汇聚而成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灵机躁动，也渐渐被恒山周遭亘古不变的云雾山风涤荡干净。
郑直懒洋洋地躺在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上，身下是清澈见底的溪流，倒映着头顶交错的老松虬枝。
他眯着眼，手里拎着个不甚讲究的朱红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仙极境那足以让一方天地灵力随之呼吸的磅礴气机，此刻收敛得涓滴不剩，像个最寻常不过的游山客。
舟首，立着沐汐。
她一身艳红衣裙，身姿挺拔如新发的竹，正凝神望着前方水势回转处，一挂小小的瀑布如白练垂落，溅起万千珠玉。
偶尔有细碎的水沫随风拂来，沾湿她额前的发丝，她也只是轻轻拂开，眼神清亮，透着几分认真，似在默默体悟这山水自然间流转的某种韵律。
舟尾，则是南宫芊。
她活泼得多，脱了鞋袜，将一双白玉似的脚丫探进微凉的溪水里，快活地踢腾着，搅碎了一溪云影天光。
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哼到兴处，便从袖囊里摸出几颗灵果，自己咬一口，又探身过去，非要塞给沐汐一颗，再朝躺着的郑直皱皱鼻子。
这般形象，与平日里如万年不化冰山般高冷的黄域第一天骄相比，判若两人。
“我说郑大高手，在恒山之巅时，你可是风头出尽，这会儿倒像个没骨头的，赖在船上不起来。”
南宫芊嗓音清脆，像溪涧敲击石头。
郑直连眼皮都懒得抬，晃了晃酒葫芦：“打生打死是给别人看的，这游山玩水，才是自己的，风头那东西，能吃还是能喝？”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历经波澜后的懒散透彻。
仙池洗礼结束之后，沐汐相邀他游览群山，放松心情。
这般好事，郑直自是不可能不答应。
毕竟，他来这中洲黄域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没有好好的四处逛过呢。
刚好，这恒山周围的风景，也确实不错。
只不过，来此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仙池大会上，自然无瑕欣赏沿途的美景。
至于南宫芊，也非要跟上来凑凑热闹。
对此，郑直自然也不好拒绝。
毕竟也是大美女嘛！
沐汐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没说话，又将目光投向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
恒山山脉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脊背上峰峦起伏，在流动的云雾间若隐若现，偶尔露出一角陡峭的苍岩，或是一片墨绿的林海。
“沐汐姐，你看那边！”
南宫芊忽然指着右前方一处山坳：“云气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多日的相处，二女已成好友。
她也知道了眼前之人是沐汐，而非黄玄城主沐千蝶。
沐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山坳上空的云雾，并非纯白，而是隐隐泛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琉璃色泽，流转的方式也略显滞涩，不似周遭云气那般舒卷自如。
她微微蹙眉，感应片刻，轻声道：“似乎……有极微弱的仙阵残留，非天然形成。”
郑直这才慢悠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地扫过那片山坳，点了点头：“嗯，是个旧阵法的残迹，年头久得都快被山风吹散了，没什么看头，走吧，前头据说有个‘望仙镇’，桃花酿不错。”
扁舟顺着溪流拐过一道弯，将那处异常的山坳抛在身后。
如此且行且停，白日里御风掠过险峰，看云海翻腾如浪。
黄昏时寻一处清幽山谷，听松涛阵阵，鸟雀归巢。
夜幕垂下，便随意择一处平坦山崖，燃起篝火，南宫芊总会变着法子弄些野味或是灵蔬，沐汐则静静烹茶。
郑直偶尔兴起，会随手摄来几缕星光，或点化山间精气，化作流萤般的光点，在夜空中明灭飞舞，逗得南宫芊拍手轻笑，连沐汐清冷的眉眼，在跃动的火光与流光映照下，也柔和了许多……
这日午后，三人行至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僻山峦。
四周山峰形态颇为奇异，如犬牙交错，裸露的岩石呈现一种沉黯的铁灰色，植被稀疏，透着一股荒古苍凉之意。
穿过一条被乱石和枯藤半掩的狭窄谷道，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废墟，依着山势铺开，残垣断壁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建筑的风格古老而奇诡，巨大的石柱倾颓在地，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异鸟兽与星辰图案。
街道的轮廓依稀可辨，却已被厚厚的尘土与顽强的荒草侵占。
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风声到了此处，都变得小心翼翼。
“哇……”
南宫芊睁大了眼，满是惊叹，“这地方，看起来比我们路过的那些古城遗迹古老多了！”
沐汐眼神中也掠过一丝讶异，她缓步走到一面只剩半截的墙壁前，伸手拂去浮尘，露出底下一种暗沉如黑曜石般的材质，触手冰凉坚硬：“这些石材，非此山所出，而且……似乎能自行吸纳光线。”
郑直也收起了那副懒散模样，目光略带审视地扫过整片废墟。
他仙极境的神念如水银泻地般无声蔓延开去，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以及一种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仙力沉淀。
像是某种庞大事物彻底消亡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尘埃。
“是个被遗忘的地方。”他得出结论，语气平淡：“仙力枯竭，连残魂执念都没剩下一丝，干净得过分。”
南宫芊却已兴奋起来，拉着沐汐在废墟间穿梭，一会儿指着那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圆形广场地面猜测是不是祭坛，一会儿又对着一根斜插在地、顶端有孔洞的石柱想象它昔日是否用来观星。
郑直跟在她们身后，看着两位女子裙裾飘飞，在这片被时光遗忘的灰色废墟中，成为唯一鲜活的色彩。
沐汐沉静，偶尔会因某个奇特的符文残迹而驻足凝思。
南宫芊活泼，笑声如银铃，打破这千年死寂，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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