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夫人琴曲被人打断，心里甚为不快，当着皇上的面不好发作。
待公公走后，赶忙整理了下心情，再次按响弦音。
弹了不足四五下，又有公公进来报事，说有急事求见。
宏明一抬头，发现还是竹青馆的熟面孔。
“何事？”
小公公呈来一只色泽翠绿的玉杯。
“殿下在竹青馆发现皇上最爱用的夜光杯。想到皇上无有此杯难以喝酒，万分焦急。命奴才立刻送来。”
那只玉杯确实是宏明常用的杯子，但他不记得拿去过竹青馆。
皇后要干什么？
皇上一头雾水地命廉公公收下这只杯子。
邹夫人看出来了，皇后故意捣乱。
不过她不打算学皇后在皇上面前挑明，否则会显得跟皇后一样跋扈愚蠢，于是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继续弹琴。
约莫弹了两三下后，门口再次有公公求见。
这次间隔短到前面的公公刚出去，后面的公公立马跟着进来。
宏明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朱笔。
“皇后又有何事？”
小公公递上一件素色亵裤。
“殿下在竹青馆发现陛下最爱的亵裤。想到皇上无有此裤，难以宠幸娘娘，万分焦急。命奴才即刻送来。”
扯淡！
什么叫“最爱的亵裤”？
皇宫缺亵裤？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何况他何时把亵裤落在竹青馆过？
皇上刚要发火，瞥到邹夫人在一旁紧咬颤抖的嘴唇。
“……收下。”
他倒要看看皇后能送多少东西过来。
这次公公退下后，邹夫人等了很久。
“爱妃是否累了？”
直至皇上询问，她方才重新弹奏。
邹夫人这边曲音刚起，门外即刻有公公求见。
“哐”。
邹夫人砸了下琴弦，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对皇上解释。
“嫔妾一时受了惊吓，不慎失手……”
宏明微笑着端详进来的公公。
“何止爱妃受到惊吓，朕也吓得不轻。”
公公捧着一匣中衣。
与其他衣服不同，这几件中衣的系带改成了盘扣。
“殿下说，陛下睡觉时中衣系带容易松散。天虽热，一不留意仍是会着凉。换上布扣较好。”
廉公公从小公公手里接过了衣服。
这中衣是按皇上的身材做的。
皇后进竹青馆后一直昏睡，自不可能是这两日做的准备。
“何时做的衣服？”
宏明问公公。
“回陛下，殿下端午那天回来后吩咐人去做的，这两天赶制了出来。衣服一送进宫，殿下就即刻命奴才送来。”
那一日他对皇后许诺，往后会在宫里留下她一人。
皇后断然拒绝，宏明以为她对自己不存半分心思。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挥手让小公公退下。
邹夫人的琴声再度响起。
宏明等着皇后其他花招，结果直至日落西山也无动作。
看到天色将晚，皇上仍未托词有国事要忙赶去其他地方，邹夫人寻思今夜或许能够侍寝，小声吩咐如嫣去把她的梅香酎取来。
“京畿不易见到杨梅果。在榆州与濯州这些地方，到了夏天常喝杨梅烧消暑。嫔妾前些日子得了几坛梅香酎，今晚……”
“天色已经不早了吗？”
宏明听她提起，方知快入夜了。
他往殿门口看了一眼，没瞧见人影。
“夫人早些回去用膳吧。”
邹夫人以为皇上至少会留她用膳，哪知他连饭都不打算跟她一起吃。
“嫔妾……嫔妾新找的厨子，做得一手不错的榆州菜。皇上是否……”
“夫人既然饿了，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宏明从桌案后站起身，命公公把批阅完的奏章送去御书房。
皇上已然发话，邹夫人不好赖着不走，沮丧地回转丹枫馆。
“沐浴，更衣。”
廉公公心领神会地把皇后拿来的衣服端了过去。
那衣服的布料看似棉麻，摸起来却像蚕丝，夏天上身即凉爽又轻盈。
“这是桑棉绸。殿下翻了半天书后选中的。”
宁则替他更衣时告诉他。
“为何你那时候不告诉朕？”
“殿下选完衣服就去了御花园。小人来不及提起这事儿。”
若没御花园那件事，知道皇后为自己准备了这些衣服，皇上当是万分高兴。
现在知晓却无了意义。
“你觉得皇后是否是四皇弟所说那种人？”
对于皇后的看法，比起诏明，宏明更相信宁则。
“小人如何想并无意义，陛下如何想才重要。”
“事实如此，朕该如何想？”
“小人在想……”
宁则整理衣角的手稍停了一下。
“殿下提过的那头叫‘马’的鹿……到底是鹿还是马？”
叫鹿或是叫马，那头动物并不会变化。
只有人会因称呼陷入困顿。
“你想说皇后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皇后与那头鹿不同。
那非只是称谓上的差别。
宏明内心烦恼不已，好在换了中衣睡得非常香甜。
*
邹夫人感觉到皇上与自己相处时一直心不在焉。
恰是自皇后送了他中衣那日开始。
难道皇上会因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动心？
那几件衣服的用料并非雨雾纱一类的珍品，虽说邹夫人第一次见到，到底是寻常坊间可以购买到的织物，远不及她为皇上准备的梅香酌珍贵。
那是她寻来龙溪雪峰十数年前所出的美酒托人酿制，因近年战火，成了绝品。
“命人选最好的蚕丝，替皇上量身定制中衣。”
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有何难？
想到这点的并非只有她。
在皇后赠送皇上中衣的第三天，一大堆夫人送来了中衣短褂亵裤，各式各样的里衣里裤。
这些衣物所用的布料一件比一件昂贵，不少还有夫人们亲手绣的精美图案。
在其中，宏明看见一条绣着海蛤蟆的丝帕。
“这是什么？”
因为图样实在太丑，他忍不住问廉公公。
“是……麒麟。”
听完廉公公的说明，他瞬间知道这帕子出自哪里。
“这两日并非节庆娱乐，叫北六宫的娘娘别瞎凑热闹。”
皇上收了那堆衣服，全部拿去压箱底，只穿皇后送的素色衣裤。
南苑夫人们打听了一圈，得知那几套衣服是一种叫做“桑棉绸”的新布料做的，看起来朴素，穿起来凉爽，猜皇上中意那料子，于是忙着叫人去购买。
“小姐！我们发大财啦！”
红袖一得到消息，狗腿地跑去向皇后报喜。
“你囤的那些料子，翻了五十倍。已经全部卖完啦！”
皇后斜靠在枕头上，听红袖传来喜讯，“呵呵”阴笑两声。
她，王慕晖，就是这样有仇必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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