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今夜无月，小径无灯，却丝毫不影响张椿晨的行动。
她穿着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靠近监狱的大门，门口的守卫正打着瞌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就见她身手敏捷的绕到守卫身后，用一块湿布捂住守卫的口鼻，守卫只挣扎了几下便昏了过去。
她将大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而入。监狱内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昏暗的灯光在过道里摇曳不定。她沿着潮湿的走廊前行，脚步声被刻意压低。来到牢房区，一眼就看到了关押吴歌他们的那间牢房。厚重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开锁器具，捅进锁眼三两下就将锁撬开。
牢门被推开，里面的人一个没睡，都十分镇定的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知道你们都有逃狱的本事，但她好歹来救人了，给点惊喜的反应让她有点成就感不行吗？！
张椿晨忍住扶额的冲动，朝众人一挥手：“愣着干什么，快走！”
然而，此时警报声突然响起，整个监狱瞬间沸腾起来。大批狱警从四面八方涌来，嘈杂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吴歌轻啧了一声：“走！”
众人鱼贯而出，2米的围墙在这帮身手不错的少年眼中都不算个事儿。警局放狗出来追咬他们，吴歌垫后拦住它，瞎子骑在墙头焦急的提醒：“小心被咬！”
吴歌没有理会，反手给了狗一巴掌：“我今年旺不旺？”
大狗又气又怕，大声吼着：“汪汪汪……”
“借你吉言。”吴歌满意了，转身右脚蹬在墙壁上一借力，双手扒住围墙一个侧翻安然落在了墙外。
瞎子：……真多余管你。
几人上了来接应的卡车，张椿晨车技不错，迎面驶来一辆汽车拦路，她使了一招排水渠过弯法，车辆重心偏移，靠着墙壁给的支撑力，侧身超车。车身相错的一刹那，吴歌看见坐在对面车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如血，美得失真，仿佛从幽冥地府逃出的女鬼，带着死亡的气息和致命的诱惑。
对方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微动。
“你逃不掉的。”
吴歌挑挑眉，此时她所坐的卡车已冲出包围圈，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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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停在了郊区的一栋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楼前，张椿晨下车领着几人进屋：“这里以前是旅馆，老板犯事被警局查封了。你们先在这将就几天，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城。”
吴歌：“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张椿晨身子一僵，缓缓抬眼看着吴歌：“你都忘了是吗？”
见吴歌一脸迷茫，她有些失落的笑了笑：“也是，重来一世记不起也正常，你会慢慢想起来的。倒是你们几个……”
她转身看向张家的三个少年：“见到圣姑为何不相认？”
张启山面色一变：“你知道圣姑的事？你是……”
“我也姓张。”张椿晨说到这微微扬起下巴，“东北张家八大护法之一，春辰，现化名张椿晨在警局工作。我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你们不认识我也正常。”
“听说张家内部还分了派系，没想到改革的风也吹到了张家。像我这样守旧的人，一定是给我划分到了保守派吧？”
张启山沉默着点点头，张椿晨冷笑了一声：“这一代一代的人啊，那些个往事前尘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惜了世代的忠贞热血，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喃喃着，语气怅惘，似是对大厦将倾的无奈。
“不说这些了，姑姑你只要记住，张家与你永远是一家人。过几天我找机会送你们出城，城内现在很乱，盗墓这方面是严打，都避一避吧。”
瞎子急道：“可是我父亲的遗体丢失了，我还没有找到。”
“你父亲埋哪儿了？”张椿晨问。
“西郊的坟场。”
“西郊？”张椿晨回忆了一下，“怎么出事的都在西郊。”
“什么意思？西郊还出别的事了？”吴歌也被挑起了兴致。
“嗯，最近城里发生了几起凶杀案，都是活人被抽筋挖心而死，就在西郊附近。”张椿晨想了想，“不如这样，今晚后半夜咱们一起去西郊坟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当晚，几人按照约定来到了西郊坟场。后半夜的坟场阴森死寂，月光冷冷地洒在一座座墓碑上，映出惨白的光影，只有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打破这份压抑。
原本躺在瞎子父亲坟里的那具女尸也不见了踪影，几人分头搜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出来拉住了年纪最小的张遇道，死命往自己的怀里按。
“乖孙女，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不怕，跟奶奶回家……”
张遇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脑子发懵，幸好有人将他拉出来揽进了自己怀里。新的怀抱很温暖，带着股清香。他微仰起头，看到了吴歌白皙的侧脸。
“使不得啊婆婆，你不能因为我家孩子长得白净好看就当成是你孙女哈，人家可是男孩子！”
瞎子也跑过来，歪头细打量起老太婆：“咦？你不是那天蘸人血馒头的老人嘛，你孙女病还没好吗？”
老太婆佝偻着身躯也不答话，破烂的袍子在风中微微摆动。她嘴里嘟囔着“孙女、孙女”，魔魔怔怔地闷头朝着一个方向走。
“大家都叫她疯婆，她男人在廊坊做买卖，后来遇到一个唱曲的，年轻漂亮，就不要她了。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又被抓去当兵，从此杳无音信。”张椿晨低声向众人解释，“她儿媳看情况不对，生下孩子偷跑了，剩她自己带着孩子。这老太精神一直不太正常，时好时坏，平时都是在西郊游荡，今天可能是疯病又犯了，才认错了人。她从没伤过人，还是让她走吧。”
“等一下，她是要回家吗，我想跟去看看。”吴歌说完已经跟了上去，在场的没一个不听她的，她说去那就一起去。
老人住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好像被城市遗忘了。屋中炕上仅有的被子盖着一个小女孩儿，那孩子安静得诡异，没有一丝声响。
屋里很黑，张椿晨将随身携带的蜡烛安在了落满灰尘的蜡台上。
在蜡烛摇动的火光中，老人刻满了岁月沟壑的脸显露出来，眼神空洞而迷茫。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轻慢的踱步声仿佛是沉重的叹息。她走向炕沿抱起孩子，怀中的孩子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她的孩子快要病死了。
她求医问药，求仙问卜也没治好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神仙显灵？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无常老爷要索命就索她老太婆的命，别索她孙女儿的命啊！
浑浊的双眼无意识的落下泪滴，生命支柱将倾，骨肉被生生剥离，痛彻心扉。
“娃娃，你在吗？”
识海中的娃娃睁开眼，她这几天忙着解开吴歌身上的法力封禁，外界的事没多关心。如今主人叫她，再看眼下的情况，不用说她也知道怎么回事。
她太了解她了。
轻叹了口气，她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可以救她，但你的法力解封就要推迟了，上回的妖女可没死，你确定要冒这个风险吗？”
吴歌笑了：“我想不出比救一个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娃娃没再多说，她相信每一世的吴歌都会给她同样的答案。
她闭目抬手，现实中的吴歌与她做着同样的动作，屋中清风乍起，掌心华光绽放。
抱着濒死孩儿的老妪，在受尽不公与磨难之后，在蜡烛熄灭的下一刻，在飘起来的青烟中，看到了她一直想要寻找的神明。
下一瞬，她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呼唤。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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