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尘细长的手指，在灵活的跳动。
那音乐，像是从窗帘空隙中透过的夏日暖光，很轻很柔，犹如呢喃细语。不多会儿，又像风吹过后的热气袭入，激情而洋溢。
白眉斜倚着墙，静静的在一旁聆听。
他听过这首曲子。
kisstherain。
用现世的话来说，是小清新类型。
许若尘弹得尤为温柔。
看着全神贯注弹琴的少女，白眉胸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他知道，她是想安抚他的不安。
但他不明白许若尘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段时间，在考虑送回魅魂碎片，留在现世这个方案是否可行前，他更担心的问题是……她的身体状况。
那些古世的丹药，和逆行移影术让她能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哪怕她有一点轻微的妖化，在这现世影响也不大。
可是她有观色。
观色始终会源源不断的消耗她身上为数不多的灵气，当灵气不足以维持逆行移影术的时候……她会怎么样？
白眉不敢去想。
他甚至记不太清，他是怎样度过的许若尘醒来之前的那段日子。
不分日夜的搜集着材料，查阅着《万象》，尝试了无数丹药方子……每次去医院，她依旧像一个陶瓷娃娃，静静的躺在床上，失去生气。
哪怕已经做好准备，哪怕看了无数眼，他仍会心如刀绞。
想紧紧握着她的手，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逐渐热乎起来……却又怕握她太紧，她疼了，又没力气喊出口怎么办？
想将她抱起来，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就在她身边，赶快苏醒……可因为紧张心跳太快，会不会又把她吓晕了？要是让她发现自己也心如死灰，会不会也没了求生意志？
他多想亲吻她的脸，她的眼，她惨白的唇……可他或许仍不能看到她故作镇定的抿嘴，看到她星尘般眼瞳里的目光灼灼的执拗，听到她咯咯直笑，狡黠的对上他的眼说——“我就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天知道，她就在他眼前，可他有多想念她。
万幸，她总算睁开了眼。
“……白眉？”
她意识还很模糊，却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她对他伸出手。
在欣喜若狂后，他立刻想到自己曾经历过失去的痛楚。
他是古世而来的妖。
找不到魅魂碎片，他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没有灵气，在现世彻底死去。
找到魅魂碎片，也就意味着他就必须离开。
他不能让许若尘也体会那种失去的滋味。
她还很小，虽然会观色，却并未经历过太多人生起伏……连他都痛不欲生，她要是撑不过去怎么办？
白眉立刻抽出手，消失在原地。
许若尘醒来后，立刻四处打听他的消息，但他总是先她一步，去威胁利诱了她准备打听的对象。
这几个月，她的闷声抽噎，她的浑浑噩噩，她的气急败坏……他都看在眼里。
隔着门窗，他克制了无数次冲动。
但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前，他不能让她抱有任何希望。
那个将碎片送回古世，而他能留下来的办法。
魅魂碎片……
传言它本身就拥有撕裂时空的力量。
但魅魂碎片究竟在哪里？……现在又有哪些线索？九重天，何小剑，血源阵，许若尘的观色，沉星，五年前的地震……
白眉又去了一趟许若尘昏迷的那座无名山。
血源阵，吸收灵气用……对常人无害的它，为什么会让许若尘濒死？
当他到达山顶时，却看到一个身影已经站在那里。
……水七月，九重天里，墨点苍山的夫人。
他曾因怀疑，刻意让白眉号去接近的对象。
那次风波后，他在九重天遇到了许若尘，而水七月，也再没有在游戏里出现过。
“我只是个传话的普通人。”
“你如果想要找到答案，就要想起来，地震时，发生了什么。”
“……你杀了我也没用，墨点苍山？呵，我不过和他玩玩儿而已，你随便怎么处置他……我说了，我只是传话的。”
她是何小剑派来的？还是其他哪个同样觊觎魅魂碎片的妖怪？
他放走了水七月，同时，暗中施了追踪术。
许若尘想起来的，只是她的记忆。
但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究竟……还做了些什么？又发现些什么？
他做了很久的调查，终于确认了，那个办法的可行性。
许若尘生日那天，他没有逃走。
但他起初，还十分犹豫。
他并未想过发展这么快。
未想过在她面前，他会如此不堪一击。
更未想过，他会在这些天内，觉得幸福得不想再次放手……
……
——铛！
曲调的重音部分刚过，又要转入悠扬时，许若尘忽然弹错一个音。
这个音调拉回白眉的思绪，他抬起眼帘，许若尘手还放在琴键上，正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向他。
“……我弹错了。”
“听出来了。”白眉正起身，向许若尘走去。
“太久没弹……”
“嗯……不错，大大超出预料，没有像弹棉花。”
“就这感想？”
“还要什么感想？”
“咳……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许若尘把手指捏成缝，“你都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半成品礼物，还指望我感动？”
“……你这反应，我就很不高兴。”
许若尘轻声一哼，小嘴一嘟，就往白眉相反的方向侧过身去。
……小妮子，还挺会演。
以为他没有看到她刚刚弹错音，是因为她晕了一下？
看来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对，但不想让他发现，还企图用生气萌混过关。
啧，也不想想是谁把她拉扯醒的。
……那就陪她演好了。
“……妮子，为什么突然要送我礼物？”白眉也坐上钢琴凳，拉着许若尘的手臂，把她转过来，“嗯？”
许若尘戏演得很全，气呼呼的看了他一眼，末了手重新放上琴键，在那儿按着一闪一闪小星星，“想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五岁的时候不再害怕观色，谢谢你把沉星给我，谢谢你一直暗中保护我……以前上学尾随我的不良少年是你吓跑的吧？……还有那个给我告白的男生，你恶作剧他了是不是？还有我忘带作业本，是你帮我叼过来的？……嘻嘻我就知道，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暗恋我了，对不对？”
许若尘越说越来劲，白眉从她脸上看到得意忘形四个字，嘴角开始抽搐。
没想到这妮子，自恋起来，和自己有得一比。
“……白眉。”小星星弹完，许若尘忽然抬起头，“我想说的是，谢谢你……把你的心给了我。”
让我活下来。
难怪以前，白眉总是说灵气不够灵气不够，她印象中威风凛凛的大妖，变成了斤斤计较灵气的小弱鸡。
没了心元，他在这现世……一定很不好过。
白眉看了许若尘一会儿，没有用手去拭开她情绪上头，在眼眶欲出未出的眼泪。
他只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把一直拿在手里，装满彩色橡皮筋盒子递过去，“送你的……你都以身相许了，这波我又不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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