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选自《风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雪姬之歌，素难闻一回。其音幽长、凄婉，莫过于江湖所传言：“雪山庄之主，一曲动九霄，技近乎道；青丝白素，雪女歌姬。”
丹轻笑，道：“十年虽然漫长，却弹指一瞬。雪姬又何必牵挂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说罢，触手抹腰，却摸了一空，只想起与佳人的约定，不觉悲从中来。
忘了吗，征兵岁月，早已只剩一把剑与长衫，俗雅之笛，奏与谁听？
不久小环送来笛子。
他与雪姬合奏，一时“羌管吹杨柳，燕姬酌葡萄。”
真是凤鸾相鸣作翻云，风雪淋汤作暮雨。
直听得院门外候守的丫鬟如痴如醉。
曲毕。
丹放下羌笛，道：“雪姬，唱累了，过来吃一瓣橘子罢。”
石桌有橘，东黎雪山特产，传闻春末开花，花开半载，秋日结果，冬夜果熟。
雪姬轻轻在他旁边的石凳坐下，手遮于袖，抚于膝，姿势优雅而端庄。见在桌子摆好的雪橘少了几个，橘子皮如四叶草散放一角，便笑语：“帮我剥个罢。”
佳人一笑，肌肤如雪，黛眉如墨，眼角的风情，似静绽的雪莲。
丹漫不经心地剥起一个橘子，姬静静望着，此时夜色正浓，院落中响起呜呜的风声。丫头小环搬着一坛开封的酒来到桌前，酒坛上有两个玲珑杯，姬接过，边倒酒边说。
“这次可不是什么黑漆漆的东西了。”
酒香浓醇，沁入鼻间，往事便如昨日重现，丹眼前有了恍惚；只觉手中一空，却是姬掂过他手中的橘子；再回神，已是一杯醽醁摆在眼前。
少倾，交盏三杯，酒酣正浓，雪姬提议对对子。
“不如谈些风花雪月之事……”
庭前有小溪，水流映得月光荧荧。
“郎朗明月清清水。”姬轻喝道。
丹斟了一口，扫视一周，对道：
“磊磊积石落落花。”
“不错！”姬自罚一杯。
小环满上。
“再来。”姬沉吟一会，道：
“城外城中西风雪，城外西风雪中城。”
丹不禁看了眼对面之人，其素白的容颜抹上两团醉人的微红。
接道：“天外天仙飞天霞，天外天霞飞天仙。”
想了一下，摇头自语，“不好，不好。”
又道，“月下水影镜中花，月下镜影水中花。……还是不对，罢了，在下自罚三杯。”
他喝了一杯，丫头给他满上，却是不肯再给他一杯。
“别啊，恩公，你还有伤势在身，少喝点……”一如当年清脆的嗓音。
“天外天仙……”姬喃喃自语，见二人争执起来，又是窃笑。
“罢了，小环，第三杯，妾身替他喝好了。”
“这怎行？”他劈手夺过玉人手中杯，仰头饮尽，却是大笑，“好酒，好酒！”
好酒亦是好久，思及少年时。
“上次……那个……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写的……诗？”他难得支支吾吾。
佳人一阵浅笑，举杯望月道：“你那时候不过才多大？怎么会有那种岁月流逝之感？”她回味了一下，“那种……梦吟游子之境。”
“为了对应当时的情景，我还在中间删了两句，哈哈。”丹小声嘀咕道，便算是承认了，不觉又开怀大笑。
小环好奇当时的情形，丹添油加醋的给她说了，姬在一边补充。往事说起，三人都笑了。只是丹笑得爽朗，小环笑得纯真，雪姬笑得娇羞。
酒过三巡。
“古人以生为寄，死为归；寄者身旅也，归者魂游也。”姬漫步在庭内，端着酒杯，略带醉意而不失衡，轻呡了一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胜者为王皆出彩，败者为寇皆沉浮。初生的我混沌，年少的我懵懂……如今的我。”丹忽的抽出鞘中玉龙，“拔剑问天，不知何为生；敛剑弃戎，不知何为归。”
他似醉了，走路有些摇晃，雪姬轻轻地扶住他的肩膀，道：“丹，你若想，这里永远是你的港湾；你若留下，便是人间的逍遥王。”
他静下来，低头望着庭前的小溪，轻声道：
“云飞天朗月清流……人在东楼。”
姬沉默许久，戚声道：
“雪花玲珑水花稠……人凋西楼。”
他坐回桌前，将酒满上，饮下，“人生苦短，谁又是谁生命的过客？”
姬夺过精致的流云螭纹酒坛，坐在对面为两人满上。
“路曼尽头，谁把酒言吾的悲伤？”她举杯向前，丹不语，她一口咽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伤心之意涌上心田，美眸弥漫水雾：
“举世独杯，谁又能白首抚我枯颜？”
然而丹醉了，睡了，不见姬的目光，低着的头，徐徐垂下。
姬倾过大半个身子将右臂送在他额下。
慢慢的，竟也趴在桌上睡了。
石桌冰凉……他应该没感觉到吧。
——
等丹养好伤的时候，已经是三月。
雪山依然偶尔下雪，但阳春白雪桃花开，丹去山谷看过几次，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每天与雪山庄主谈谈心，偶尔调戏一下丫头小环，似乎真的打算留下来做一个逍遥王。
这一天。
丹又一次独自去看桃花。他笑着跟雪姬打声招呼，走出门。
“世间又有多少人，可以经历荣华沧桑，毋失本心？”
“恩公就可以，走出阴影后，恩公活得好自在。最喜欢恩公那份潇洒了。”
雪姬久久的望着丹消失的背影，回过头来，看小环还在愣愣出神的望着，叹了口气，终是说了一句，“傻丫头。”
“庄主，怎么了？”丫头脆声道。
“没什么。”雪姬往回走道。
傻丫头……你不懂。
——
丹在桃花林中转了一圈，用落花摆了个桃花占，本想算点什么，却忽然被一只白鸽打乱了思绪。
他看着白鸽，白鸽立在桃花枝上，雪白的身子仿佛映在云中，只是那云，像极了桃红的花，便是桃花的间隙中，露出褐色的天空。
看着这样的趣景，丹不觉笑了，打断的思绪，似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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