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的手还穿在木棍上，被炭火烤的焦黑。
身边的六少主怒目圆睁，血丝布满双眼，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给。”尹月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递给青年：“要不我来？”
“给我！”刀几乎是被夺过去的，新川的六少主怒吼着冲了上去。
接下来尹月见到了一个学了十几年武又看了十几年书的少主毫无章法又满口粗话的胡乱劈砍，直至那几个男人变成碎块倒在血泊之中。
尹月的面前站着一个血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能相信这是那个性格有些偏软的少主。
“请给我找个洗澡的地方，这件事还请大人保密，不要让李薇知道。”
“当然没问题，第一次感觉怎么样？”
“好像……还好。”血人扶着一棵树干：“呕……”
“不是还好嘛，这点出息。”青年转身离开树林，嘴角上带着愉悦的弧度。
夜已经深了，洗干净自己的尹峥抱着个酒坛坐在尹月的军帐前。
“六少主夜深了，不回去抱着夫人睡觉，来找我这个单身汉干嘛。”尹月自军帐中走出，坐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前，温暖的火光映在青年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睡不着，就想找你聊聊。”
“你确定不是因为身上血腥味儿洗不干净被你家侧夫人赶出来了。”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玩味。
“咳咳……咳。”
“可以理解，第一次嘛，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我可不想习惯。”青年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两个杯子：“上次大哥回家省亲带回来的，墨川的酒，大人应该会喜欢的。”
青年没有举起酒杯，而是对着夜空笑笑，夜空中有颗星星闪了一下仿佛在回复青年。
尹峥也跟着抬起头：“大人好像心情不错。”
“我心情很好，相当好，不是谁都能看到六少主怀孕的，我今天看到了两次。”
“大人说好保密的，就在刚刚李薇还在为救了那个孩子而沾沾自喜。”
“当然。”
“大人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儿会遇害的？”
“六少主参与了新川的赈灾就没，好好问过灾民他们是怎么逃到新川城的？”
“问了几个，都说很艰难，大部分都是沿街乞讨。”尹峥摇摇头。
“但成年人乞讨大概率是讨不到什么吃食的，而小孩子可以，于是大部分逃荒的队伍都会带着小孩子，她们既是要饭的工具也是储备的粮食，而孩子们也要依附于成年人，不然光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那个小女孩儿在要东西的时候，少主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破损的衣服下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鞭痕。”
“今天大人给我上了一课。”
“不敢，但希望少主要记住今天。”
“当然，永生难忘。”
青年举杯一饮而尽，辛辣感自喉咙而下：“六少主第一次出宫吧，也是第一次去灾区吧。”
“是。”
“在下第一次去灾区是四年前。”又一杯烈酒入喉，青年眼里露出回忆的光。
“苍川大旱。”尹峥看着面前的火堆接上话茬：“我记得川主说过，在学堂特意提过好几次，称那次赈灾为开疆拓土一般的胜利，但却没说过程。”
“其实不然，那次赈灾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川主接到苍川主的求援，派我去赈灾，但当我以为我带了充足的物资赶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就连我也不忍直视。
滚滚黄沙，赤地千里，整个苍川颗粒无收，放眼望去目力所及，所有能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部被塞进了肚子里，就连已经干涸只有一点点柔软的泥土也不放过，有的灾民被泥土活活撑死，易子而食，随处可见，到旱灾末期体弱一点的成年人也会被吃掉。
物资运送到苍川的当天，就已经有灾民明知道抢夺物资是死，可还是扑了上来，我记得很清楚，当天锦衣卫杀的尸体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杀完一批，第二批又扑上来，但他们不是来抢物资，而是来抢被杀的灾民的尸体，伴随死亡而来的是瘟疫，吃了尸体的灾民感染瘟疫死去，他们的尸体又会被下一个灾民吃掉。
我当时就知道，物资不够了，我知道无论我带来多少物资，永远都不够，我知道就算我把所有马匹都杀掉吃肉，把草料也拿出来分给灾民也不够。”
“大人是怎么处理的？”尹峥伸手为尹月斟酒。
“我把所有的钱粮物资，分做几个部分，亲自送到了苍川宫和苍川的各个官府。”青年声音低沉：“救济灾民的物资和钱粮，最终一粒米也没能进的了灾民的肚子。”
“这些物资让苍川的官府和军队勉强撑了下去，让他们还有能力镇压暴动，把那些还有力气抢粮的灾民杀死，我就在苍川宫等，等下雨，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终于下雨了……
灾民的情况我不知道，但苍川的官员和亲族，都活的好好的，苍川主当即就表示了对新川的永久臣服，包括年年进贡，进选秀女等等，还有各种附加条款，我就这样带着“胜利”回了新川。
离开的时候，整个苍川已是十室九空，马车驶在路上，都发出邦邦的敲击声，手掌轻轻往黄沙里一插，就能摸到累累白骨。”青年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听上去像是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尹月也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抬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亮变了吗，六少主。”尹月拍了拍尹峥的肩膀拿着剩下的半坛酒返回了军帐。
“好像……太亮了。”尹峥开口，回应他的只有凉风掠过篝火的噼啪声。
半晌。
一个少女来到尹峥身后，从后面把他轻轻抱住，把脑袋放在自己夫君的肩膀上。
“你不开心。”少女这样说。
“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被什么东西在推着往前走，最近什么事情好像都变了，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变好了。”
“别不开心，会变好的。”少女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吃个饼子吧，吃点东西心情就好的。”
尹峥看着眼前少女的笑脸，月光洒在女孩儿的身上，此时的李薇像个月下飞舞的精灵。
“月亮没变。”青年笑笑。
“说什么胡话呢？你到底吃不吃，这饼子是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呢。”
“留下来给你当早餐吧，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尹峥站起来。
“尹大人，月亮没变！”突然青年大吼一声。
“大晚上的你喊什么，滚蛋！”军帐里传来尹月的笑骂声。
尹峥拉着少女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尹月的军帐旁。
有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尹月本来能在女孩儿被吃之前救下她的，可他偏偏要让尹峥亲眼看到，再把他们亲手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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